黑山夜话(136)
很明显我那个时候毫无意识地像个神经病一样走来走去,本来以为是在看完了那段记忆之后他才恰好见到我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直跟在我后面,举着手机拍我的视频。
在全然黑暗的走廊里,关着灯,举着手机拍一个中邪的人,我很难说这件事是我不正常还是他更不正常。
从之前地下听到的那个人的录音和桑原记忆来看,变成狼并不会狂性大发,满地乱爬。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我几分钟前的亲身经历。我刚刚只是脑子里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如果我不是急着扒皮,老陈估计都没办法马上意识到我已经被影响了。
那也就是说,周子末完全可以一遍表现正常,一遍表现完全不正常。一边和我们说话谈笑,一边毫无意识地被体内的狼所操纵,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比如说把手机放在外面播放视频,又比如把我们两个人都堵在房间里面。
我不知道老陈是不是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件事了,我现在极其怀疑他可能见到了周子末的一些异常行为,只是刚才没办法告诉我。他是个很敏锐又很聪明的人,按兵不动或许是他当下作出的最合适的选择。
而周子末,我认为,周子末一过来就堵门这个行为肯定是有意义的,他,或者说操控他的东西不想我们离开这个房间。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没那么逆天的推理能力,完全不知道。
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心情。周子末还贴在墙边,我们没开手电筒,我只看见他一只手靠着墙,身体也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肌肉线条很明显,人也是侧着脸,面向门外,看上去倒是挺正常的。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狼了,只是在无意识地做这些烂事。这种东西是不是需要和之前苏合类似,必须说破或者看到才能反应过来?
但是如果要像我这样看到,那很大可能他也会开始撕自己的脸。我想要扒皮老陈能按住我,看周子末的那个力量和块头,他要是真正发狂了,我们俩要想不伤害他的前提下制服他,估计也会有点悬。
我这么想着,老陈又拉了一下我的手。
他确定我看见了,就又拽着我,往我的手掌上再画了一个箭头。
这次的这个箭头指向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是朝着里面的那个小房间的。
这个破哑谜我根本猜不出来,以我能把“go”理解成“90”的能力来看,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有什么过度的期待。
我还想再比划两下,跟考前乱翻书一样,纯粹是心里没底想要赌一把。那边老陈突然就松开了我的手,我还愣了一下,想要去抓他,他却直接往旁边挪了一步,完全把我挡在了后面,还把手电筒塞到了我的手里。
“周,”他压低了声音,“你的手机呢?”
我靠,我靠,可以就这么问出来的吗??
我大为震惊,老陈要是不挡住我我也马上要吓得爬走了。明知对方不正常,我是绝无胆量问出这样的话来,但老陈艺高人胆大,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周子末侧了一下头,特别像人的一个动作,我莫名地觉得有点惊悚。
“在包里吧。”
他说。
“你去找找。”
老陈说。
周子末应该也是很相信老陈的,他至少还有一半的意识控制着自己的行为,听到这个话虽然有点疑惑,但我看到他的身体是很明显地向着包的地方转了一下。
他要是能弯腰低头,应该更方便老陈制服他。
然而天不遂人愿,周子末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他问,“要用吗?”
“要。”老陈说,“等下可以用到。”
周子末动了,他没有蹲下去,听声音,他只是在身上翻了翻,然后嘟囔了一句“没有”。
老陈沉默了一下,“现在是几点?”他又说。
他一直引导着,好像想让周子末低头。我估计他想用刚才绞晕我的方式绞周子末一下子,如果周子末的眼神能移开些,那他动手的成功率会更高。
“老陈,你在说什么啊。”
然而周子末这样说。
他的语气特别正常,带着那种警惕和疑惑,一瞬间让我觉得有点恍惚。他的反应特别真实,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突然问我现在是几点,我和他的语气肯定一模一样。
“点几在现是?”
老陈说。
“你为什么要知道时间?”周子末说,“有什么问题吗。”
老陈这么一问,我悬着的心马上就死了。
周子末之前怎么问苏合的现在老陈就怎么问他,连开始和结局都一模一样,他现在明显也没办法分辨人类语言的语序了,不知道离完全丧失理性还有多久。
老陈也没再问,周子末追问了两句,都被他含糊了过去。我真的很紧张,第一次有了站在老陈身边分担责任的感受,虽然老陈估计也没有指望我,他的想法是很对的。
我还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老陈突然就动了。
他直接上去了,真的是零帧起手,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阵风在我身边呼的一声刮过,他直接就撞了上去,和周子末打在了一起。
他第一下应该是没能制服周子末,两个人还是交手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现在我该做的是赶紧跑路。
室内的空间很小,我三步就到了小房间。虽然我很信任老陈,但我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就是一个空房间,就和我刚才见到的一样。
然而我刚刚到,一打开手电,就发现房间完全不是我刚看到的样子。
它比以前更大了,明显宽了一倍。并且,更重要的是,在四面水泥墙的左侧靠下的部分,露出来了一个约莫床头柜大小的洞。
老陈难道是看见了那个洞…叫我往那个方向去跑?
我也想仔细分析一下,那边老陈和周子末却一直没有停下来。里面夹杂着太多恐怖的响声,不知道到底是谁挨揍了,我比较期望是周子末,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我觉得他活该。
我也被这种气氛带得有些害怕,心脏咚咚直跳。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钻,那边砰的一声巨响,听起来像钢架砸到墙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把床的钢架拆下来了,这场打斗陡然变得危险了许多。
有那么几秒我是想要折返回去的,然而我并没有,反而是迅速地,拼命地钻到了那个狗洞里。
我可以过去,我可以做那种像恐怖片里每次看到我们都会唾弃主角做的那种事。我现在理解他们了,你的队友在那里拖住别人,你是很难下定决心自己逃命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知道我不应该丢下老陈,我的道德观告诉我即便是死了,回去和逃跑的死一个重于泰山一个轻于鸿毛。
在我快死了的时候,老陈也没丢下我。
我拼着一股劲拼命往里面爬,那个破裂的洞里面竟然是修整过的一条通道,高度可以容许人双臂稍微弯曲着爬行。底部弄得很平滑,隧道微微向下倾斜,坡度不是很大,移动也不算太费力。
我不能回去,因为我没有任何能力。
在平时如果有游戏让我做出这个选择,我必定不会选择回去,因为这是利益最大化的结果。然而在现在,在我处于这个情况当中的时候,我所想的并不是利益最大化,而只是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恐惧。
我不应该丢下他一个人应付,但我也只能丢下他,我回去就是送死。
我往前爬了一段,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很难受。有种小时候明明看着宠物重病却没钱治,特别无力的感觉。
我嘴里一直叼着手电筒,口水都滴到了地上。前面的一条路根本照不到底,爬得我手又很痛。前面全靠肾上腺素支撑着,感觉爬了相当长的距离后一下子就泄气了,所有的不适都涌上来,最终也只能停下稍作休息。
这个时候我才仔细看这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这条隧道非常长,四壁其实都有休整的痕迹,而且修得也算宽敞,可以容纳人双臂支撑着向前。前面手电照不到头,应该是有个拐弯处,看来还远远没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