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不是你儿子(102)
“爹娘死了,大姐也死了。”二巧神色平静地像是在说旁人的家事。
谢容璟看着二巧凹陷下去的面颊,眸色怜悯。
侧边的苏元霜闻听此言,朝跟在旁边的管事吩咐道:
“给她打碗粥来。”
管事应是,取了口新碗,端来一碗满满的粥米递到二巧手中。
淡淡的米香随着粥碗靠近,变得勾人心魄,直往鼻腔中钻,二巧目光死死地跟随着粥碗移动,直至管事开口让她接着,她才视若珍宝地捧起碗,顾不得烫,埋下头狼吞虎咽。
正巧几个家丁控制住闹事的人,将人押了过来。
二巧听见动静,喝粥的动作一顿,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动作灵巧地躲到谢容璟的身后
那张粘着米水的脸抬起,猝不及防地和被谢容璟挡住大半个身影的谢宝琼对视上。
谢宝琼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被押过来的两个人。
被四个家丁押住的两人并不老实,看见谢容璟身后二巧手中的满满的、粘稠的粥米更是激动,眼中的贪婪不加以掩饰,理所当然地指挥道:
“小妮子,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快把粥给我们。”
二巧的身体往后缩去,见被谢宝琼占了一半的谢容璟的身影挡不住她,索性背过身,又急又快地往肚子里吞咽着碗中的粥,吃进肚子里别人就抢不走了。
“老实点!”押住那人的家丁呵了一声,抬头看向苏元霜时带上谄媚的神情:
“少爷,这两人如何处置?”
苏元霜和谢容璟两人都是聪明人,从被押在地上的男人说出口的话中大致知晓了发生何事。
苏元霜面色不变,询问谢容璟的想法:
“依谢世子看,这二人如何处置的好?”
望过长队中明晃晃投来的多道视线,谢容璟薄唇轻启:
“不如先弄清楚发生了何事?”他侧过身,朝停下喝粥动作的二巧招招手:
“二巧,来,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二巧眼神紧张地打量过被押解住的两人,确认二人无法动弹后,捧着碗小步上前:
“我本来在排队,那两个人排在我后面,抢了施粥伯伯给我的粥,还说他们是我叔叔,要帮我拿着碗,我不认识他们。”
“你个小妮子胡说什么,你***的不认识我。”先前开口的那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家丁看了眼自家少爷的脸色和一旁的贵人,拿起旁边擦桌子的抹布堵住那人的嘴。
见同伙被堵了嘴,另一人赶忙帮腔道:“是啊,二巧,怎么能说不认识叔叔,我们是一个村的啊。”
二巧像是被吓到,双手扣在碗上,往后退去。
“施粥本是一人一碗,二巧自己能端住碗,用不着你们帮。”
苏元霜见着二人咄咄逼人的模样,没忍住,轻嘲一声。
事情的前因后果明了,谢容璟开口道:“苏公子,就按以往的规矩办吧。”
“把人丢出去。”苏元霜毫不犹豫地指挥道。
“我苏家施粥布善,若有人在此闹事,便是不愿接我苏家的好意,既不愿接受好意,那莫要来此领粥。”
借此杀鸡儆猴了一番,本还有些杂乱的长队吵闹声弱了许是,重新排成几列纵队,依次领粥。
“没想到过来会见证这桩乱子,两位见笑了。”苏元霜讪笑着开口。
“也不是苏公子能料到的。”谢容璟客套了一句,“只是如今尚有余粮的情况便发生这等事,疫病若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再往后情况怕是要更乱。”
希望爹那里一切顺利。
谢容璟收回思绪,随手拎住开溜的某人:“人多,不要乱跑。”
谢宝琼乖乖地在谢容璟身侧站好,缩缩鼻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
“哥哥,我没跑。”
谢容璟掀起眼皮,正要再说几句,二巧道谢的声音传来:
“谢谢几位公子。”
只见二巧把管事给的,剩下半碗的粥米倒入自己那口破碗,将那口新碗放回桌上,和几人道别。
谢容璟侧过身,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递到她手中,同人说了几句话。二巧应了声后,瘦小的身影三两下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二人说的什么谢宝琼全然没注意听,他的视线锁定在那个被二巧藏起的油纸包上,直到二巧消失不见。
一直到谢容璟与苏元霜辞行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苏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与小弟就不久留了。”
苏元霜还想再留,却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得看着两人走远。
谢宝琼回过神,追上谢容璟的步子,拉了拉谢容璟的袖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委屈:
“哥哥,我的。”
第81章
谢容璟垂眼瞧着乖乖跟上来的弟弟,脸上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琼儿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琼儿的哥哥。”
谢容璟的眼神明亮纯净,完全看不出他使坏的痕迹。
谢宝琼看着那张脸细细分辨一番,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勾住谢容璟的袖子,迫使后者的脚步放慢与他齐平,才一字一句地给后者认真掰开解释:
“我都看到了,哥哥把剩下的糕点都给二巧了。”
谢容璟配合着自家弟弟的动作放慢脚步,视线落在那快要可以挂油壶的嘴上,正呶呶不休地指控着他的“罪刑”:
“那是我的,哥哥怎么可以给别人?”
听着弟弟的絮叨,谢容璟眼底隐隐漾起笑意,强压着笑意为自己辩解道:
“可琼儿的那份不是已经吃掉了吗?”
谢宝琼被这话唬了一瞬,面上闪过茫然,他好像的确吃了一块……
思绪到此,他反应过来,仰着脸毫无气势地恨恨开口:
“我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被哥哥送人了。”
望着身侧那张因气愤而显得更加肉乎的脸,谢容璟心中无端想起山林中一种似狸的动物,尾有九节横环,得名九节狼,又因遇见危险时,会站立威吓,别名山门蹲。
与眼前忿忿的小人倒是相像,谢容璟眼中的笑意几乎遮掩不住,但他清了清嗓子,纠正道:
“琼儿的份儿便只有那一块。”
见谢宝琼的脸上露出半分困惑和讶然,仍要开口争辩,谢容璟忙继续道:
“琼儿剩下的半个包子按理说要换也只能换半块糕点,可琼儿得到了一整块糕点,这般岂不是琼儿赚了。”
不对劲,谢宝琼听着谢容璟的发言只觉得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但不等他找出问题,便听见谢容璟爹嗓音软下来:
“但此事哥哥没问过琼儿的意见,是哥哥不好。”
谢容璟的气质本就不是锋利的类型,此刻捎带歉意的蹙眉神色,平白衬得人似青山朦胧间的落雨。
片刻前盛气凌人的谢宝琼挠了挠脸,倾泻到一半的情绪顿在原地:
“我……”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他别过脸,别扭地开口:
“哥哥为什么要把糕点给二巧?”
糕点在谢容璟这,最后多半还能进他的嘴,但给了个萍水相逢的人,他自然吃不到了。
谢容璟在停下的马车顿住脚步,侧过身,俯下身平视他的双眼,张开口,声音轻缓而温润,和煦如春风:
“琼儿,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苦难,我无法视而不见。
声音落入谢宝琼的耳中变得朦朦胧胧,他眨着眼睛慢吞吞地,意图理解谢容璟的话。
谢容璟的手指擦着他懵懂而青涩的眼睛抚过他的眼眶,身影叠入稚气未脱的青黑琉璃瞳孔:
“世道艰难,我既然见到了,虽帮不了一世,但能帮一时也是好的。”
谢容璟见人茫然,换了通俗易懂的说法,随后循循善诱:
“你我有幸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比起普通人而言拥有更多的权利和财富,更应守好本心。”
谢宝琼脸上神情在谢容璟的下半段冒出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者,再次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