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不是你儿子(112)
他无法承受那个万一。
谢琢绷直语气,眼神冷冷地盯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的谢宝琼:
“站好。”
谢宝琼站直了身体,却朝谢琢伸出手:“爹,我困了。”
谢琢第一次没有从善如流地接住谢宝琼伸过来的手,两条手臂垂在身侧,板着脸开口:
“爹也困。”
“那我们早点回去睡觉。”说着,谢宝琼抬手揉了揉眼。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眼睛,谢琢的手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的花脸。
干净的帕子染黑,谢琢自知失了先前立起来的气势,掐了把恢复白净的脸蛋,轻声斥道:
“惯会拿捏你爹。”
脸上作恶的手掐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谢宝琼回过神时,谢琢已经恢复了那副冷然的样子,提醒他好好站着。
不懂人类变脸的石头懵懵地站在原地。
“琼儿,知道为何会站在这里吗?”谢琢压下心底的怜惜,本就失了气势,若心底的爱怜泛滥,今夜的教育怕是又要不了了之。
好在谢宝琼还算配合地点点头,说出的话虽发自心底,却不是那么的配合:
“知道,爹让我站在这里的。”
这话说的没错,谢琢控制住情绪,语气尽量平和:
“爹为何让你站在这里?”
谢宝琼眼中的情绪被茫然占据,巴巴地望着谢琢,希望能从谢琢的脸上找到答案,像只被弃养的幼猫,配上下垂的眼尾好不可怜。
但谢琢神色淡淡,并不开口,缄默地回望他。
“因为…我被爹抓到了。”谢宝琼踌躇着开口。
答的依旧没有问题,但谢琢已经从小孩刻意的停顿中听出后者多半已经明白原因,只是仍在回避。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十分坚定:
“琼儿,不可以逃避……”错误。
“在爹面前也不可以逃避吗?”谢宝琼脑袋疑惑地微微歪倒,眼神无辜地截断谢琢的话。
谢琢默了一瞬,平日里的谢宝琼大都带着尚未成长的懵懂稚气,但他也发觉,在某些瞬间,他的孩子又相当的机敏和细腻。
他自豪骄傲于他的小宝能拥有这些品质,有时却不免为此感到苦恼,比如现在。
谢琢斟酌着开口:
“那要看是什么?”
他非常乐意乃至期待谢宝琼寻求他的庇护,如果可以,最好一生都在能他的羽翼下免受风雨的侵袭。
但显而易见这并不可能,他可以为谢宝琼解决掉一部分麻烦,但漫长的人生中,总有些东西需要谢宝琼自己自己面对,比如今天的这次谈话,比如翻墙离家这件事。
“今天的事。”谢宝琼闭口不谈到底是什么事,人已经期期艾艾地贴了上来。
谢琢心安理得地接受小孩的贴贴,但说出的话还是如霜般冰冷:
“不许撒娇。”
谢宝琼眨巴着眼睛,困惑地小声道:“这是撒娇吗?”
谢琢听的分明,脸上的表情依旧端着,便听见孩子稚嫩的嗓音大了起来:
“那撒娇对爹爹有用吗?”
柔软的脸颊贴在怀里,耳畔是犯规的话。
血脉的延续神奇无比,再封闭坚硬的心房都要因他畅通无阻。
谢琢从未觉得他是如此容易心软的人,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视线触及到那张相似无比的脸上,眼底不可避免地泄出丝柔软。
幸好那一瞬谢宝琼正垂着脑袋没有瞧见,不然今晚的对话怕是又要无疾而终。
“琼儿。”谢琢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捏住谢宝琼的双肩,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偏偏这时谢宝琼不满地拖着尾音来了一句:“哦——原来没有用。”便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谢琢知道今晚的谈话已经偏离了主题,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眼前的小孩已经不高兴了,该生气的分明是他。
但他显然稍有颓势,说出口的话不像方才般冷硬:
“你知不知道你这般乱跑,爹很担心。”
“担心?”
谢宝琼用饱含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在四水山时,也是独自漫山遍野地跑,但晓春、辛前辈并不会用这个词,也不会像谢琢这样。
他与他们偶尔分别一阵,时间要比他离开谢琢的时间久得多,但再聚在一起时,他们也不会流露出像谢琢这样的眼神。
“对,我会很担心你。不止是我,璟儿也是。”
谢琢已然在交战中处于下风,但他面对的人不是敌手,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的孩子,胜负从来都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可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还没他睡一觉的时间长。
谢宝琼放下抱着双臂的手,态度和缓。
"爹知道,爹还知道小宝很厉害……"谢琢堵死谢宝琼辩解的可能,半蹲下身,和谢宝琼平视:
“上次遇到的那伙人还没有找到,我不能接受你出事。”
月光洒在谢琢的眼睛上,浓烈而直白的情绪不再遮掩,似烈焰燃烧,让本就因被偷袭成功感到理亏的谢宝琼噎住。
他逃也似的躲开这份过于厚重的情感,反正一切都快结束了,他注定不是这份情感的承接者。
“神隐”谢琢的决定此刻变得烫手起来,本想哪怕谢琢不愿意,他也有求晓春使用幻术的法子,如今这一刻,他却扪心自问,是否能承接住这份几乎灼人的情感——
石头也是会被温度过高的火焰烧裂的。
……
见人长久地沉默垂着脑袋,谢琢反思着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手上已将人抱在了怀里,垂着脸贴了贴人的额头:
“爹没有骂你,日后不要乱跑好不好?”
但谢宝琼蔫吧地耷拉着脑袋靠在谢琢肩头。
谢琢暗叹了口气,轻拍着人的后背,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小宝最乖了,是爹不好,方才板着脸吓小宝。”
守着人睡着,谢琢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一推门,便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璟儿,怎还不睡?”
谢容璟等着谢琢关上门,才开口:“琼儿睡了?”
看到谢琢颔首,他又道:“我担心爹把人骂哭了,过来哄哄。”
“我在你眼里便凶成这样?”谢琢揶揄道。
谢容璟上下扫了谢琢眼,不置可否。
“好了,近日事务繁多,你早些回去休息。”谢琢摇摇头,赶人去休息。
“爹也早些休息。”谢容璟透过半开的窗户扫过沉寂下来的屋子,回到隔壁的房间。
望着人影消失,谢琢一人踱步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不多时,另一道身影突然出现石桌对面的位置,手中还捏着盏小巧的酒杯。
谢琢扫过一眼:“赤松大人好雅兴。”
赤松抿了口酒,浅下去的酒杯中转瞬间再次溢出酒:“看谢大人教子也是趣味横生,没训斥一句就先哄上了。”难怪养出个麻烦的小崽子。
谢琢没有接话,这他的确无法辩驳,他转而问道:“你这边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谈起正事,赤松一口抿干杯盏中的酒,酒盏在他手中消失:“受到污染的水脉大致搜罗出来了,已叫人画出来。漯州城内的官员那边便由你去说,我可不想跟这帮人打交道。”
“这几日他们还算配合,我这边也有派人手盯着,没有出什么大问题。”谢琢顿了一下:“只是……郡守那边有些麻烦。”
“哦?谢大人也会有有觉得麻烦的时候。”赤松见事情进展顺利,也有空挖苦起谢琢。
谢琢睨了他一眼:“赤松大人手段了得,不如过两日,与我一同去郡守府走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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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来想和后面的剧情码一个大长章一起发的,感觉这段剧情连贯在一起观感更好,但这两天要处理生病时堆积的事,没码太多,下一章争取写长,直接把漯州城这部分剧情写完(没写完的话当我没说[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