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不是你儿子(109)
巨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巴紧闭,但声音直抵他的脑海:
“怎一点耐性都没,一会儿的功夫也待不住?”
谢宝琼在声音响起前,便认出了巨兽的身份,春祭时他曾见过赤松本体的缩小版。
“赤松大人,这里是哪?”
赤松的语气轻飘飘,没有责怪,谢宝琼没有放在心上,回过身扫视高丘之下灰茫茫的一片。
“你不知道?”巨兽扬起头,视线停留在谢宝琼身上。
谢宝琼回忆遍短短妖生自己去过的地方,实在记不起有这么灰茫茫的地界,如实道:
“我没有来过这里。”
“你当然不会来过这里。”
谢宝琼蹙起眉,回头望向赤松,灵力再次袭来,将他带上巨兽的身躯。
下一瞬,墨蓝色的巨兽腾空而起,飞上云霄,如洪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这里是我的世界。修士到达一定境界便能开辟的天外天。”
灰色的天际中,谢宝琼坐在墨蓝的鳞片上,快速飞行带来一阵气浪,将他的头发向后吹拂,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兴奋的眼睛。
“那要到何种境界才能做到?”
“半步飞升。”
强烈的气浪没有吹散赤松简单而平淡的四个字,却砸得谢宝琼有些发懵。
赤松平日的行为和尚未化龙的情况实在不像是这个境界。
谢宝琼手掌撑在如玉石般的鳞片上,感受着手中凉凉的触感,他突然想起,春祭时赤松的本体隐于云海中,他有一些地方未曾看清。
只记得他与赤松初遇时,攀附在脚腕上的尾巴,形似蛇尾,没有尾鳍。
如今细观赤松的本体,额角处已长出形似鹿角的双角。
他的视线凝固在被削平的龙角处。
蛟龙要么单角,要么角短且无分叉,而且没有尾鳍。
他回过头,试图看清百米外的尾巴到底有无尾鳍,墨蓝色的巨龙却骤然化作粒子消散在空中。
谢宝琼的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他迅速回过神,探出灵力包裹住身体,却被一双手抱入怀里,气浪的声音在耳畔淡去,他仰起头,赤松看清他淡定的表情,脸上闪过无聊。
“赤松大人是龙吗?”谢宝琼好奇地问出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二人落至地面,赤松放下谢宝琼,神色晦暗不明:
“你觉得是,便是吧。”
谢宝琼眼神满满地困惑,但恢复成人形的赤松身上已没有蛟龙和龙的区别。
他多看了赤松两眼,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赤松大人,我们来这做什么?”
他四处打量,周遭还是一派灰蒙蒙的颜色,与方才之处并无不同。
“你不是想知晓我与蔺折春的恩怨?背后谈论人,总要躲着点。”
谢宝琼的视线被声音吸引,便见赤松的手轻轻扬起,前方地面上的尘埃散去,露出一大片溢散灵气的器物。
造型不一的法器从沙土下显露真迹,绵延不绝,谢宝琼没见识地睁大眼。
他身上仅有的一件半法器与之相比,实在寒酸。
见识甚少的谢宝琼完全没意识到不管是晓春送的玉佩,还是曾化为人形的猫猫哥,在外都是能引人哄抢的宝贝。
他此时实实在在被眼前法器的数量震撼到。
只是,这与赤松与蔺折春的恩怨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他顺口问出。
赤松朝半截埋入地中的法器投去沧桑的一瞥,答非所问:
“这些法器的主人都死了。”
谢宝琼顿时脑补出一桩灭族的恩怨纠葛,却被赤松的下一句话打散:
“蔺折春端着他那副清高架子,全便宜了我。”
“这些…都是蔺国师杀的吗?”谢宝琼抬眼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法器,难以将蔺折春不染纤尘的形象套上层弑杀的壳子。
“……有些是,有些不是。”赤松搜刮着记忆,却发现那些岁月经历时光的蹉跎,早已模糊不清,连当初刻骨铭心的恨意也在光阴的消磨下,蒙上层厚厚雾。
恨不明,却一直盘踞牵扯着他。
成仙路难走,化龙遥遥无期,唯独恨意绵延了下来,拉扯着他在时间中往前行进。
“这些法器的主人是赤松大人的朋友吗?”
剥离在感情之外的谢宝琼踩着赤松脚边的那块土地,无法与之共情。
“不是。”赤松回答地干脆利落。
可两个字落下后,这方天地再次回到了寂静无声之中。
显露的法器溢散出灵力,在空中交织,最终散于天地间。
谢宝琼才猛然惊觉一件事。
这片空间内不止没有风,除开面前法器溢散出的灵力,竟然一丝灵力都没有。
这是一方绝灵地。
“赤松大人……?”他刚想提及这一问题,便被赤松打断:
“我仔细想来,觉得就这么平白告诉你,我有些吃亏,不如你先说你的事情。”
赤松金色的竖瞳划过矮了几个头的身影,带上丝谋算。
“比如,你怎么会长了这样一张脸?又凑巧成了谢琢的孩子?”
两人都对谢宝琼妖的身份心知肚明,自然确定他与谢琢并无血亲关系。
谢宝琼没藏着掖着,瘪着嘴,信誓旦旦道:“是他长得像我。”
听着谢宝琼倒反天罡的言论,赤松心中的疑虑渐甚:
“你生出神智多久了?”
谢宝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按人间的岁月算,十三。”他不忘补上一句:“但我没有生出神智前,肯定还当了好多年石头。”
赤松自动忽略他补上的话,喃喃重复一遍这个数字,上前捏住谢宝琼的手腕,霸道的灵力涌入,谢宝琼的身影骤然消失,一块正正方方的墓碑现于眼前。
目光在触及墓碑上的字迹时,瞳孔收缩。
手松开的一瞬,墓碑霎时间恢复人形,板着脸往后拉开距离。
“你与他们一家倒是凑巧。”
赤松咬着牙说出这一句话,语气不善。
可谢宝琼莫名觉得这语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赤松的脸色和缓,眼神复杂地问道:
“你可知蔺折春与华阳郡主关系不错?”
谢宝琼记起曾在华阳郡主的院子见到蔺折春一事,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开口询问:
“赤松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真挚的眼神撞进赤松冷漠盘算的竖瞳中,交代了下山的原因。
……
“你说你因为因果未了,修为停滞才来到京城?”赤松用捉摸不透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小妖。
谢宝琼用力点了点头,暂时忘却赤松不久前的冒犯。
被灰色浸透的世界中,蝶蓝的身影不断逼近,绣在衣衫上的金线晃出光泽同赤松冰冷的嗓音一道砸进谢宝琼的心脏:
“若其中真有蔺折春的手笔,你一只小妖又能做什么呢?”
蓝色的宽袍垂在赤松的周身,像是他的龙鳞,又像是被金丝网住,停止翕动的蝶翅。
更不留情面的字句从被困住的蝴蝶身躯中发出:
“哪怕现如今他的实力不如巅峰,你又能做什么?”
“可还有赤松大人。”谢宝琼脸上不见挫败,眸光亮亮地仰头望向漂亮的蝴蝶,清醒道:“况且,这只是一种假设。”
赤松静默一瞬,低垂双眸正色地打量谢宝琼,没有藏掖,他不希望自己的仇怨中再牵扯进不必要的人:
“我不会帮你。
至于蔺折春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当年之事,我不曾过多关注,只记得那会儿京中局势混乱,蔺折春离京了一段时间。”
谢宝琼记下这个消息,视线撞上正在沉思的赤松,久久不挪开,直到赤松开口:
“盯着我作甚?”
“赤松大人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该到我听赤松大人的事了。”
“打听别人的伤心事可不好。”赤松说着伤心两字,金灿灿的眼中却未有伤感,唯独目光沉甸甸地投向地面上蔓延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