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可寻(129)
被扭送进客房前,穆慈心拼命扭过头,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诅咒他,“陆鸣殊,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下地狱陆鸣殊不怕,可他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孑然一身的人,他有了软肋,他怕顾浔会因为自己而遭到伤害。
他自己可以防着穆慈心,却无法二十四小时盯着顾浔。所以在这件事没彻底处理好之前,他打算不去找对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赌不起。
伤口隐隐作痛,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陆鸣殊无声地笑笑,在对方的头像上很轻地亲了一口:“阿浔,我就当你默认会想我啦。”
陆鸣殊在家住了一周,勉强将胳膊上的伤养好,结痂的时候痒得死去活来。
白天还能忍着不去挠,晚上睡觉就做不了主了,往往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胳膊血肉模糊的。
伤口本来划得不深,结果被这么愈合、挠破、又愈合、又挠破……的反复折腾一通,反倒比原来的看着还严重。
从受伤第一天到伤口愈合,每次换药时陆鸣殊都会拍下一张照,攒在相册里。
拍照片当然是想给某人看,想让某人心疼心疼自己。可真打算发了,他又很纠结——
如果顾浔不闻不问,他会很难过,而如果顾浔因此担心了、他又害怕会连累对方卷进这些糟心事里。
最后只好都攒着,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等我重新把人追回来再看也不迟,到时候顾医生一定会心疼我。”
第133章
这一周里,穆慈心日日闹夜夜闹,搅得整个陆家都不安宁,陆振赫终于撕破了脸皮,决定把人送去疗养院。
今天疗养院的车就会把人接走。
那家疗养院在陆振赫的某个合作伙伴名下,陆振赫特地打过招呼,请对方务必“好好照顾”穆慈心。所以这女人大概会在里面被关到死。
穆慈心哭天抢地,想去医院陪儿子,陆振赫却无动于衷。
一个植物人的儿子和一个疯了的妻子,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甚至是大麻烦。
美人迟暮,昔日的爱人成了领口上的饭粘子,只会让丈夫觉得丢脸,被毫不犹豫地随手掸走。
陆鸣殊待在房间里听着楼上楼下的动静,那种荒唐可笑的想法又从心里冒了出来,像烈火一样将他的心烧成荒原。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家、对陆振赫足够失望,可陆振赫却让他知道自己还能更失望。
陆振赫的表现让他明白,如果今天躺在医院里的人从陆鸣荣变成了他,陆振赫的伤心并不会多一分,甚至会更干脆的舍弃他。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某种兔死狐悲的可悲,也真的开始同情陆鸣荣。
也难怪妈妈临终前会再三叮嘱他:“陆家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殊,我的宝贝,你一定要小心……”
陆鸣殊以前不明白,后来就慢慢明白了。
午饭后,疗养院的车果然就来了,不管穆慈心再怎么挣扎,还是被塞进车里带走了。闹腾了一周的陆家终于安静下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陆鸣殊慢吞吞地洗了手、换好衣服,去到门边换鞋。他爸站在客厅里问他:“你上哪儿去?”
还能去哪。
当然是去见心上人,他想顾浔快想疯了。
本来就想得要命,和一群疯子住了那么久,就更想。
好几次半夜从梦里醒来,他都差点顺着水管从二楼爬下去,好偷偷去见一见心上人。
现在少了穆慈心这个威胁,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徐楚河找我有事。”
徐家和陆家是世交,陆振赫虽然心里觉得徐家小子是个混球,但也不好直接拦着:“去吧,少喝点酒,早点回来,今天你生日,回来让阿姨煮长寿面吃。”
关上门的那一瞬,陆鸣殊忍不住嗤了一声。真特么稀奇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陆振赫如此关心叮嘱。
跨年夜当天顾浔不用值班,不过临下班时送来一只小橘猫,等处理完已经快七点半,医院里其他人都走光了。
顾浔关了电脑,锁上办公室的门,从医院离开。
走到门口,目光先于意识瞥向了不远处的咖啡馆——卖花的孙婆婆再也不可能出现,但咖啡馆门口用来招揽生意的陶瓷雕像上,却倚着个人,遥遥朝他望过来,手里拿着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阿浔。”他现在也学乖了,不问顾浔要不要他的花,而是像上一次一样、擅作主张将那枝花小心地放进了他大衣口袋里,“晚上好啊。”
玫瑰开得极艳,让人不舍得糟践,顾浔纠结了一阵,到底没有把花取出来。陆鸣殊扬了扬唇,表情很是得意。
“阿浔,我们好些天没见了,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的确已经很多天没见,花倒是一天没有落下,仍是上午、下午各送一次。
若不是这样,顾浔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终于要放弃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陆鸣殊一眼,没搭腔。
“不是故意不来见你的,陆鸣荣那个蠢蛋,就是我后妈给我爸生的那个儿子,骑摩托把自己摔成了植物人。”
“我后妈疯了,我们陆家现在在圈子里沦为笑柄了,所以我爸把我拘在家里,生怕我也出去给他丢脸,还想要给我说亲。”
分明是挺沉重的话题,陆鸣殊却轻描淡写的几句带过,只在说到最后那句时才掀了掀眼皮,偷觑着身旁之人的脸色。
可惜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也根本不在乎他和谁说亲、和谁结婚。
陆鸣殊胸口像被人砸了一拳那样难受。
“虽然我后妈被关进疗养院了,短时间内应该出不来,但你还是要当心。”
经陆鸣殊这么一提醒,顾浔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被人跟踪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他们陆家的事,怎么也牵扯不到他身上,便还是没说。
“那该当心的人也是陆总,而不是我。”
是啊是啊,我还差点被她捅死呢。陆鸣殊心想。
没见到人的时候拍了几百张照片想要这人心疼自己,连两个人那啥的姿势都想好了,可真见了人,又不打算说了。
还是同样的理由,无论顾浔在意不在意,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所以阿浔这是在担心我吗?”他笑嘻嘻地问。
这个人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顾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抿了抿唇,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两人照往常一样,一前一后错开半步的距离。
陆鸣殊是开车来的,但知道顾浔不想坐他的车,便每次都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陪顾医生走回家,再自己打车回医院。
因为节日的缘故,街上比平时热闹得多,很多店铺早早就亮起灯,欢快的圣诞歌不时从两边传出来。还有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在门口分发小礼物招揽生意。
陆鸣殊哼着歌,心情很好。
天气越来越冷,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羽绒服,还戴了顶同样颜色的毛线帽。
中间倒是有颗大红色的心,给他这身冷淡的行头平添了一点可爱的意味。
他大半张脸埋在同样红色的毛绒围巾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冻得通红。
因为冷,歌哼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就能听见斯哈斯哈的吸气声。
忽地,顾浔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鼻尖上,紧接着就听身后的人兴冲冲跑到他面前,摊开的手掌上落着一片很小很小的雪花:
“下雪啦!”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街道两旁,落在过往的行人身上,也落在陆鸣殊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街头巷尾的店铺都放弃了喜气洋洋的新年歌曲,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嬉笑着推开街头那家面包店的玻璃门,往某个货架直冲而去,店里面包甜点的香味顺着空气飘得很远。
身后,陆鸣殊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顾浔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