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146)
那是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画面下一秒切了近景,路从辜撑着伞,警裤底端沾了泥浆,正把某个信/访的群众护上警车,眼底满是乌青。记者的话筒捅到路从辜嘴边,急急地说:
“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望海公安刑侦支队的路队长。路队长您好,请问能否谈一谈本次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阶段性成果呢?”
那人冷峻的目光扫过镜头,却没有急着发言,而是低头嘱咐群众几句,关上车门才开口:
“首先感谢群众提供的关键线索线索。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在公安、检察等机关的协同下,我们已经基本掌握该犯罪集团长期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实施违法犯罪活动,称霸一方、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百姓。而且,犯罪集团背后的保护伞也在逐一铲除,不久就能给市民们一个交代。”
“同时,我也要告诉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他忽然直视镜头,仿佛能穿越距离看透人心,“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还有人在等你。”
镜头里,路从辜穿的是夏季执勤服,小臂上缠着绷带,还能看出渗出来的血迹,是又受伤了吗?
应泊捏着遥控器的手青筋暴起。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陈嘉朗的声音突然响起,继而是一阵向客厅走来的脚步声。应泊慌忙将电视音量调至最小,又匆匆换了个频道。但不论哪个分频道,统一都在播放一样的新闻。陈嘉朗已经来到沙发边。应泊干脆关了电视,一把拉住陈嘉朗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副模样让陈嘉朗有些讶异,但也只当是应泊想开了,不再抵触自己。他揉揉应泊的头发,并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下重燃的火星,笑着说:
“我听说,督导组正式开始调查陶海澄了。像这种行动,如果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不会公布出来的。”
“嗯,不过,无所谓。”应泊仍旧微微笑着,“早点回来,我等你。”
那一段新闻在应泊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很久。他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连住家阿姨呼唤他的声音都没听见。
“应先生,吃饭了。”阿姨又敲了敲门。
“哦,哦,马上来。”应泊坐起来,甩甩脑袋,想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
此后,他每天都会守在电视机前,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期待什么。路从辜再也没在新闻里出现过,应泊满怀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却又一次次重新燃起。连睡梦中,迷蒙间听见的都是那句——
“还有人在等你。”
希望是否尚存,应泊已经没那么在乎了。在阴冷潮湿的谷底待了这么久,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不记得光明是什么样子。
可偏偏光明又一次泼洒到他身上了。
终于,他打定主意。
他要逃。
手机和证件都被陈嘉朗锁在柜子里,手机里还有重要文件。应泊用了几天时间,在住家阿姨眼皮子底下摸清楚在哪儿,但钥匙又成了难题。前些天被锁在床上时,陈嘉朗都是随身携带钥匙的,那柜子的钥匙会不会也在他身上?
于是,他特意挑了个陈嘉朗有酒局应酬的日子,估摸着陈嘉朗快回来了,用热水把脸泡得红通通的,缩在床上装成发烧的样子。
“怎么了?”陈嘉朗醉醺醺的,毫无防备地伏在他身上,手背贴在他额头:
“嘶,好烫。”
“冷……”应泊伸出手环住陈嘉朗的脖颈,反把对方压在身下,手沿着腰身的线条游走。陈嘉朗吃吃笑着迎合着他,丝毫没发觉应泊已经把手探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心跳得好快。”应泊满意地感受着掌下身躯的震颤,“这么敏感?”
“你学坏了……”陈嘉朗抬头想要讨一个吻,却被应泊避开。裤子口袋里没有钥匙,应泊又转而探索他的西装内袋,刻意空出一只手在陈嘉朗的脊骨来回摩挲,吸引注意力。
“别、别勾我了……”陈嘉朗泄了力气似的想躲,却被应泊又一次带回怀里。
“怎么?生气了?”应泊更加肆无忌惮,“你不就是想我这样?”
钥匙的轮廓在布料下硌着手掌,应泊假借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把钥匙藏进袖口,随后直起身来,俯视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嘉朗:
“……我就不报警说你非法拘禁了。”
“能让你主动勾引我一次……”陈嘉朗忽然笑起来,“也值了。”
“嘉朗,依恋不是爱,执念也不是。”应泊在房门前停了停,“小孩子才会用占有表达爱,却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他带上随身物品,一刻也不敢停留。前脚刚打开房门,陈嘉朗疯魔般的笑声随后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应泊!我很期待下次相见。”
应泊咬了咬牙,重重摔上了门。
他出门后打了辆车,径直往张继川的公寓去,也来不及提前打招呼。他有张继川的房门钥匙,三两下打开门,冲进玄关,跟正在打电话的张继川对视上。
“路、路路路……”张继川愣愣地望着应泊,舌头打结,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应泊一个箭步冲上去,捂着张继川的嘴,去抢他的手机。
“唔,唔!”张继川还在拼命挣扎,“唔队!呜呜呜唔!”
第114章 第 114 章
终于来得及缓一口气, 应泊鞋都没换,把手机和证件一扔,直接席地而坐,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他仰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张继川, 对方一直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眼神打量他, 他摆了摆手:
“去给我倒杯水, 热死了。”
张继川鬼鬼祟祟地进了厨房, 又鬼鬼祟祟地出来,溜着客厅的边沿走, 远远地把水杯递给他:
“吃、吃西瓜吗?冰镇的。”
应泊仰头一饮而尽,见张继川还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惊恐, 无奈地问:“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是鬼吗?”
“不是吗?”张继川跨了一步, 俯身戳了下他的脸, 指尖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 “好像确实是人, 活的。”
这下,张继川可就有兴师问罪的理由和勇气了, 直接一脚踹了过来:“你他妈死哪儿去了?王八蛋!知不知道大家都急死了?”
应泊被踹得一趔趄,也不抵挡, 一手着地支撑身体, 另一手揉捏着眉心:
“被监委留置了七天, 出来之后又被嘉朗关了好久, 将近一个月没摸过手机……差点连解锁密码都忘了。”
“陈律?他为啥要把你关起来啊?”张继川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从冰箱里搬出半个西瓜,插上两把勺子,凑到应泊身边:“他都对你做什么了?”
身边的人基本只知道应泊和陈嘉朗是同学,对于他们之间那种隐秘的情感就所知甚少了。应泊毫不客气地捏着勺子挖了一大口西瓜,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说是怕我乱跑, 被人盯上,要把我保护起来。”
“不是,那我跟路队问了他那么多遍,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说。”张继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这些天你俩一直搁那儿玩金屋藏娇呢?”
“我也是受害者,你跟我发什么火?”应泊同样理直气壮,“你去倒腾个屋子出来,我住两天。”
张继川起身就往侧卧走,走到门口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诶,你不是有家吗?为什么要住我家?”
应泊指着自己:“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你怎么了?你这样挺好的啊。”张继川一边铺床一边端详他。应泊几不可闻地喟叹一声,还是退缩了:
“回去也是给他添乱,要是被有心人看见,肯定会大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躲在我家,还要让我跟你一起撒谎瞒着路从辜。”张继川终于明白了应泊的意图,“你有想过他得知真相之后的反应吗?我感觉他甚至有可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