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76)
其他犯罪嫌疑人不是没提起过“红楼”,但无一例外,统统表示“不知道在哪里”。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红楼是于泽龙及其妻子曹可红的藏身窝点。
没有人舍得反复撕开孩子的伤疤,但情况迫在眉睫。刘奕玲嗫嚅着嘴唇,说:“我会再做做她的功课。”
门外传来孩童的笑声,三人同时望向声源。穿病号服的小女孩骑着玩具车掠过门口。车筐里塞着个歪嘴笑的泰迪熊。刘奕玲盯着那孩子,把手里的软糖塞回应泊怀里:“留给……留给其他孩子吧。”
走出活动室,奇装异服的两个人被孩子们围成一团。应泊撕开软糖包装,半跪在地上分发给他们,才总算让孩子们心满意足地离开。
306病房门口挂着折纸星星,透过门缝能看到徐蔚然正把竺雨彤环抱在怀里,把着她的手叠千纸鹤。推开病房门,应泊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大肚子却差点被门框卡住,只好侧着身进来,但也只是勉强能过。病床上的被团骤然缩紧,彤彤把自己裹成了一个颤抖的茧,只留了两眼从被缝里向外窥视。那双原先淤紫得像摔烂的葡萄的眼睛已经消肿,鼻梁的齿痕也结痂了。
“咳咳!”在应泊的怂恿下,路从辜捏着嗓子发出诡异的童声,“小兔子乖乖……”
徐蔚然立刻把孩子护在怀里,看向二人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刘奕玲推着两个巨大的玩偶往前走了半步,介绍起来却结结巴巴的:“彤彤,这是……是……”
玩偶服比想象得还要重,应泊努力保持着平衡,笨拙地转圈跳舞,刻意捏出甜得发腻的声线说:“我们是星星派来的使者,熊猫警卫和兔兔特工。”
兔兔特工没办法,生怕露馅,只能配合着比了一个打枪的手势。
空气凝滞了几秒,徐蔚然第一个鼓起掌来。垂耳兔撞到输液架发出哐当巨响,路从辜手忙脚乱去扶,彤彤见状终于把手探出被沿,发出极轻的笑声。
阳光穿过纱帘,在女孩指尖投下跳动的光斑。应泊拍着熊掌表演他排练了好几天的魔术,要从一条道具丝巾里变出一支玫瑰花。然而,出师不利,他很不巧地把道具丝巾缠成了死结,急得满头大汗。彤彤歪着头等了他好一阵,伸手戳了戳熊猫肚皮:“星星使者都这么笨吗?”
应泊感觉后背汗湿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头套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笨拙地盘腿坐下,熊猫脑袋撞到床头,震得头痛,却也只能强扯出笑意替自己解围:“……因为我们把聪明都变成星星啦。”
小孩子总是很难保持专注,彤彤细瘦的手指穿过绒毛缝隙,抓着熊猫头套的两只圆耳朵,注意力又马上被垂耳兔毛茸茸的尾巴吸引走了。她掀开被子,用完好那只脚碰了碰兔尾巴,咯咯地笑起来。
“熊猫警卫和兔兔特工长得好高好大哦。”她说。
应泊又打开一包软糖,递到她嘴边:“彤彤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也能长得好高好大。”
彤彤从他身上爬下来,打开床头柜,抱出一罐纸星星:“给你们。”
“彤彤好厉害。”应泊给足了面子,“是蔚然姐姐教你折的吗?”
孩子摇摇头,打开玻璃罐,彩纸折成的星星在阳光下闪着光:“是倩倩姐姐教我折的。她说,小朋友要懂得感恩。”
头套里面实在太闷,应泊只觉有些呼吸不畅了。趁孩子不注意,他转过身,轻轻抬起头套,想喘口气,彤彤却在这时跌坐在他的肚子上,被棉花弹了一下,笑了起来。应泊下意识揽住她,头套却整个滚落下去,彤彤的笑声戛然而止。汗湿的额发贴在眼前,应泊看见彤彤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开始颤抖。
徐蔚然本来在剥橙子,下意识用怀抱遮住她的视线,却不小心带翻了床头柜的星星罐,纸星星洒落满床:“彤彤别怕!”
女孩却在这片星光中伸出手,一手勾住应泊的熊猫爪子,另一手伸向他的脸:
“叔叔,你的睫毛上有棉花。”
应泊慌忙去扶头套的动作一滞。彤彤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上他的脸颊:“我知道你们是假的。”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应泊把孩子托在怀里,红着脸介绍说:“其实……兔兔特工是警察叔叔,熊猫警卫和蔚然姐姐都是检察官。”
也许是无法理解词语的含义,彤彤效仿着他的口型和音调重复:“检、察、官……”
“对,检察官,替国家打官司的人。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会把伤害彤彤的坏人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再把他们送上法庭,接受审判。”
“大楼里,也有跟你一样的……检察官,是穿黑衣服的叔叔,经常来。”彤彤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每次黑衣服叔叔生气的时候,红姨就会给他大包大包的钱。她说,他是保护神。”
童声裹挟的惊天秘辛如巨雷般炸开。应泊如遭重锤,呆坐于地,只觉玩偶服的填充棉吸饱了空气中的压抑,沉得像是要压垮他绷紧的脊梁:
“彤彤……你说什么?”
第58章 叫魂
(55、56、57三章全部推翻重写了, 建议重新食用哦)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神色变得如临大敌般凝重,病房内瞬息间隐匿了所有声响。盛星星的玻璃罐滚落在地,碰撞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也唤回了些许神智。
红姨……如果猜得不错, 就是于泽龙的妻子曹可红, 此人是于泽龙拐卖、强迫卖/淫等累累罪行中最初也是最“得力”的帮凶。彤彤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骤然变了脸色, 用力揪着应泊玩偶服上的绒毛,声音细弱:
“红楼的大房间里, 也有被叫做检察官的叔叔。”
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在应泊瞬间苍白的脸上, 分割出一半光明一半晦暗。他喉结微动, 挤出沙哑的追问:“黑衣服叔叔……长什么样子?”
“他跟倩倩姐姐差不多高, 有一点胖, 脸, 方方的……”彤彤比划着那人的身材和体型,又拍打着自己的脸, “眼睛小小的,离得很远, 戴着眼镜……”
仿佛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却找不出合适的字句吐露出来, 彤彤的小脸憋得通红。徐蔚然轻抚着她的后背, 拿过彩色蜡笔和画本:
“彤彤可以把那个叔叔画下来吗?”
她尽量让自己充斥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变作温和鼓励,彤彤接过纸笔,一边描摹一边喃喃道:
“那天,我看见他的口袋里掉出一个徽章……”
“徽章?什么样的徽章?”应泊忽然想起自己钱夹里还有一个随身备用的检徽,他扯开玩偶服, 取出别在领口:“是这样的吗?”
“金灿灿的!”彤彤把蜡笔往应泊锁骨上戳,“跟熊猫警卫的一样!”
“矮胖,国字脸,眼距宽,戴眼镜……”应泊自言自语,思绪开始不受控地在大脑中搜寻对应的形象。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更希望这只是孩子不懂事理凭空捏造出的假人,但真相鬼魅般从脑海中浮现而起,令他不寒而栗。
他和徐蔚然对视一眼,原本是想探探她的反应,不料,徐蔚然却做出了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举动——她掏出手机,找出一篇望海检察的公众号推文,点开其中的领导发言照片,放在彤彤面前:
“是这个人么?”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应泊攥紧了拳头,怒火一触即发:
“他对你做过什么?”
彤彤的蜡笔开始疯狂涂抹,最终“咔嚓”折断,她缩进徐蔚然怀里:“我不要说了!”
“混蛋……”应泊一拳捶在地上。路从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在孩子面前失态。彤彤被他的爆发吓得突然噎住,喉咙里断续漏出嘶哑的哭腔。孩子妈妈不敢上前安抚,只能用无助的眼神恳求他们不要再说下去。
应泊死死地反握住路从辜的手,仿佛这是他濒临崩溃前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掌心还是滚烫的,汗水却已经变凉。他掏出那把早就准备好的尤克里里,拨弄着琴弦,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