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176)
诚然,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想给炎一个最体面的婚礼,也好让大燕皇帝明白,西凉对与大燕国的联姻是多么欢迎和重视,只是西凉国关于婚礼有不少风俗,大燕也有不少风俗,这对撞在一起,火花四射,是越想协调就越难协调。
连原本就筹备好的一些婚仪都搁浅了,最后还是炎出面去调停,这才把婚期给拟定好了,就在十日后,是一个大吉之日。
至于这仪式嘛,西凉和大燕的风俗结合一下就成,乌斯曼是娶,淳于炎是嫁。
“炎炎,辛苦你了。”乌斯曼半抬着身,深情凝视炎的睡颜,接着便低头想要亲他一下。
“啪!”炎一巴掌按在乌斯曼的脸上,下手有点重,乌斯曼“嘶”地抽口冷气。
“乌斯曼!快起开!你压到煜儿了!”炎声音闷钝,但表情惊慌,像是被吓醒的。
“炎炎,别急,”乌斯曼连忙解释,“我没有压到他。”
“什么?”炎揉了一把眼睛,再定睛看看身旁,不解地问,“儿子呢?”
“对啊,儿子去哪了?”乌斯曼只能装模作样。
“哎,他在那里。”炎看着床尾那团着的小人儿,忍不住发笑,“真是的,怎么跑那边去了。”
“炎炎,就让他睡那边吧。”
“不行,我们要是不小心踢到他怎么办,”炎蹑手蹑脚地起来,把儿子抱回原处,打着哈欠问,“天快亮了么?”
“快了。”乌斯曼怏然道。
“那你别睡了,准备上朝去吧。”炎躺下来,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眼睛也闭上了。
“……”乌斯曼无声地滑下床,宫女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伺候他盥洗更衣。
“炎炎……”待晨曦初透的时候,一身西凉帝君华服的乌斯曼不顾仪态地蹲在床沿边,扒着床单,小声地问,“你还是爱我的,对么?”
床内悄然无声。
乌斯曼的小腿都快蹲麻了,他只得起来,转身去上朝。
忽地,一只羽枕从床里飞出,不偏不倚击中乌斯曼的后背,然后噗一下掉落在地。
总管雅尔塔和宫女们见到君上挨打,不禁吃惊地瞪圆眼。
乌斯曼愣了愣,随即对着众人粲然一笑,那笑容把攀上窗沿的晨曦都给比了下去,真是艳光四射:“他果然是爱我的!”
雅尔塔呆站原地,显然是忘词了,他伺候在君上身边这么多年,那一套心领神会的本事早已折煞在君上那日渐清奇的思路中。
“怎么,你们觉得不是?”乌斯曼忽然斜睨着众人,殿内登时冷了几分。
“当然不,君上和王后恩爱极了,相濡以沫、鸾凤和鸣,是百姓的表率。”雅尔塔恭敬地回答,眼角示意宫女们照做。
宫女纷纷躬身行礼,以表附议。
乌斯曼还想说点什么时,床里又飞出来一只带着怒意的枕头,这一次直中乌斯曼的后脑勺。
乌斯曼往前一个踉跄才站住。
“好,本王上朝去了,多谢炎炎提醒。”乌斯曼笑眯眯地走了。
炎这才从被窝里起身,咬牙切齿地想:“气死老子了!”
一大清早的就被枕边人问:“你还爱我吗?”这是几个意思?
炎觉得不就是婚礼流程安排得慢了些,乌斯曼竟然还闹起脾气来了,也不想想他的那些大臣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一会儿要新建大婚仪殿、一会儿要举行祭祀,说君上大婚是西凉头等大事,得一丝不苟的来……
炎一听就来气,别说两国联姻的婚书早已签下,这孩子都三岁了,所有的婚礼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哪需要这么麻烦,还得占星算卦的看老天爷的意思,真是没完没了了。
要不是自己快刀斩乱麻地敲定一切,省去“六礼”中大部分的繁琐礼仪,别说十日后,十年后他们都还在筹备婚礼。
他既操心又出力,乌斯曼非但不感激,还敢抱怨,要不是担心会吵醒儿子,他刚才就下床去,好好地问问他,“是不是皮痒了找抽?”
“真是的,一大早就让人不爽。”炎气咻咻地给儿子盖好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不需要宫女伺候,在西凉四处搜寻乌斯曼下落的那段日子里,已习惯了一切事情都自己来。
炎洗漱更衣完毕,宫女送来早膳,他正要叫醒煜儿的时候,忽然间察觉到一丝“杀气”。
这杀气是说不出的诡异,卧在地上的霜牙鼾声如雷,丝毫没动。
眨眼间,这杀气就笔直袭来。
“这什么玩意?”看着一条丑不拉几的麻绳向自己飞来,炎皱着眉头一把扯住它,并用力一拽,将绳索套那头的刺客给生生拽了过来。
居然还有两个人!
在这大白天里穿着夜行衣,醒目得不能再醒目了。
“呃……”高个的刺客在挠头。
“我就说行不通嘛,炎的功夫这么好,我们这是送人头……”矮个的刺客在抱怨。
“伊利亚,你在搞什么鬼?”炎斜眼看着蒙着脸的刺客,“你都乔装得这么好了,就不知道变下一声?”
“哎,我忘了。”伊利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掉面罩,嬉皮笑脸着,“炎,你别生气,我们是来抢亲的。”
“抢什么?”炎一时没听清。
“抢亲。”菲拉斯也从地上起来了,兴致勃勃地说,“替君上抢。”
“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炎稀奇道,“这还用得着抢?”
“风俗上是这样的,”伊利亚笑着说,“这西凉不是讲究强者为王嘛,以前要是看上哪家姑娘,都是直接叫上兄弟上门去抢……唉哟!”
炎抬手就给他一个又快又狠的“脑瓜崩”,伊利亚双手抱着脑门,眼泪都飞出来了。
“炎,你干嘛弹我?”伊利亚委屈极了,还躲到菲拉斯的身后。
“弹你都是客气的,”炎吹了吹泛红的指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怕不是活腻了吧?”
“王后,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菲拉斯一边护着伊利亚,一边解释,“那是西凉的旧俗,过去的西凉百姓多以游牧为生,男众女寡,娶媳妇都是以武力取胜。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看上哪个部落的姑娘或汉子,得隆重的上门提亲,没人敢明抢了,那可是砍头的罪。”
“那伊利亚说什么抢亲?”
“都说是风俗啦!风俗!”伊利亚躲在菲拉斯身后叨叨着,“西凉有句老话,是说凭实力抢来的媳妇最稳固,所以好些部落,包括丹炀城在内,还保留着‘抢亲’这一步骤。当然,那是双方事先商量好的,女的假装被关在家里,男的假装带兄弟上门去抢,经历一番激烈‘争夺’,方将媳妇抢回家,然后是双方父母亲出面调停,正式成婚。”
“王后,这说白了就是图个热闹,”菲拉斯笑着补充,“和大燕百姓接亲时‘刁难’新郎倌差不多,只是更兴师动众一些。因为沿途遇见‘抢亲’的人都能加入队伍凑热闹,沾喜气。伊利亚说,您从未感受过西凉的‘抢亲’有多么热闹,所以怂恿……是建议,建议让您来玩一玩。”
菲拉斯改口得极快,但炎还是看到伊利亚伸手拧了一把菲拉斯的腰,他们之间显然是有古怪。
炎伸手越过菲拉斯的肩头,五指山直扣上伊利亚的头:“你躲国相后边干什么?”
“炎,你、你想干什么?”伊利亚瑟瑟发抖。
“呵,没什么,”炎忽地露齿一笑,“只是想夸夸你,伊利亚,干的好!”
“啊?”伊利亚愣在那里,任凭炎揉搓着他的头发,就好像撸着霜牙。
“就让我们来抢乌斯曼吧。”炎点着头。
“这……”菲拉斯提出疑问,“君上要怎么抢?”
“刚不是说汉子也能抢吗?那我就抢他呗。”炎收回手,握成拳,“让他看看我多么有诚意,不管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娶……嫁给他。”
炎一直觉得“王后”也好,还是奉旨“嫁到西凉”也罢,那都是外边的说法,他内心一直把乌斯曼当媳妇来疼的,虽然有时候很想一脚踹他下床,但大多时候还是随他喜欢的。
炎很有身为“夫君”的觉悟,既然早上乌斯曼挺不开心的,那就玩一次抢亲,哄他笑一笑吧。
“可是,”菲拉斯又道,“君上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恐怕不太好抢啊,万一闹来闹去的,不小心把婚事给搅黄了……王后,您可不要生气啊。”
“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炎皮笑肉不笑,“要是抢不到乌斯曼来和我成婚,你俩也就散了吧。”
“什么啊,炎,这怎么可以……”伊利亚抗议,“当初我为你和君上的事情伤心欲绝,菲拉斯见我太难过,硬拉着我把婚结了,是想我有个依托,这么好的情郎我可找不到第二个了。”
“那你们就使劲地帮我抢乌斯曼。”炎笑着拍了拍伊利亚还有菲拉斯的肩头,“这抢亲到底是怎么整的,你们给我仔细说说。”
“这抢亲步骤大致分为八项,王后,是这样的……”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菲拉斯不得不严肃以对,伊利亚本来端着苦哈哈的表情,但听着菲拉斯眉飞色舞地说着“八项”,也开始活跃起来。
片刻后。
“嗯,就这么办!”在三人目光炯炯地互相望着时,丹煜醒了,乖巧得很,不哭不闹,坐在床里看爹爹摩拳擦掌,打算花式盘父王。
“等我先给儿子喂个奶粥。”炎笑眯眯地说,去床上抱儿子了。
在朝堂上议事的乌斯曼打着响亮的连环喷嚏,惊得众臣纷纷进言:“君上保重龙体!”
“本王最近好着呢。”乌斯曼摆摆手,“大婚将至,龙体自然安康。”
“是。”众臣纷纷附和,一片恭喜之声。
“那就这样吧,散朝。”乌斯曼急着回寝宫看媳妇。
说也奇怪,他们什么都做了,儿子也有了,偏偏还没举行大婚,尽管世人皆知淳于炎是他的王后,他们的儿子是西凉的太子,可总觉着差点什么。
“这人生大事果然还是需要点仪式感。”乌斯曼一边摸着纯金刻花的王座扶手,一边感慨着。
“有君上这句话,臣下就好办事了。”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菲拉斯,还穿着夜行衣。
“大白天的,你们在搞什么鬼?”乌斯曼拧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菲拉斯,还有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伊利亚,“你怎么不去伺候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