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炉鼎悔婚龙傲天后(184)
闻言,那人很快住了手,凛冽的眉眼望了过来,眉心蹙起,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声音也是祝弥记忆中的样子。
可是……可是眼前的魔头怎么会是闻人语呢?
一定是他出现幻觉了。
祝弥扬起剑,毫不手软地砍了过去。
闻人语一怔,立即提剑来挡,手中的流光剑,远比天上的漆云还有黝黑沉重。
祝弥来护魂神殿三日后,他去了一趟南山门,原意只是想偷偷看一眼祝弥是否安好,却被师文清告知祝弥来了此处。
他翻遍了整个秘境,都没找到祝弥的人影,直到后来撞上了师展,才有了一些线索。
他找了三个月,才找到这里。
祝弥下手竟然没有一分留情,一招一式,都有他的影子,威力却隐隐有青出于蓝的意思。
也不知道祝弥在秘境之中辗转了多久,才能有如此的进步。
“……你为什么不还手?!”
祝弥不由得有些恍惚,面前的人只接招不出手,他防守的招式,甚至有一些和自己的剑法一模一样。
那片残缺的记忆翻滚而出,断断续续地凑出他的过往。
画面里全都是闻人语。
那些尘封已久的伤疤和痛苦终于再一次浮现。
“你还手啊!”祝弥有些崩溃地吼他。
闻人语还是没有丝毫的反抗,任由他的剑锋割破他的肩膀手臂,灵力撕裂他的经脉,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纵使他再不聪明也知道脑海里的记忆是残缺的,不完整的,无论是失忆后对闻人语本能的忌惮和抗拒,还是对余默天然的亲近和纵容,都在提醒两人之间深不可及的过往。
闻人语总是沉默,总是安排他这样安排他那样,总是不讲道理地要他接受一切。
可他做不到只是像一颗被捏在手里的棋子一样指哪打哪。
他想知道闻人语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要去哪里,然而沉默如同一堵高墙,将他永远拦在闻人语的世界之外。
闻人语又叫他的名字。
祝弥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鸣不止,呼吸紊乱,握着逝水剑的手也开始发麻。
……怎么能是闻人语呢?
然而,闻人语就算变成了这样,叫他名字的语气一如从前。
闻人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又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事?
祝弥鼻腔酸涩,眼眶里涌上一阵热意,使得闻人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在泪水中模糊扭曲起来。
“……我恨你!”
闻人语一怔,横在面前的流光剑忽地褪去了漆黑,剑意铮然大作,澄明的剑身倒影出祝弥通红的眼眶。
“……祝弥,别这样说。”
接受祝弥的怨恨,就要承受祝弥的疏远冷漠,忍受经年累月的思念和不复相见的痛苦。
闻人语曾经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做到,只要祝弥还活着,还记得他,然而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过往的温存会像尖刀一样分割他的五脏六腑。
祝弥却真的想要他死一样,每一剑都挑着他最脆弱、最毫无防备的地方而去。
祝弥泫然欲泣的眼里,多了一丝坚定,“……我要杀了你。”
话落,逝水剑微微一偏,从漆黑的剑身边缘猛地划过去,发出刺耳饶心的噪声。
那一剑算不得有多精妙绝伦,完全能挡住。
可是闻人语偏偏停了下来。
一声利剑穿过血肉的闷响。
不是正对着心脏,而是在刚刚那一剑的上面,是当初那道血印所在的位置。
一上一下。
心脏早就被捅了个稀巴烂。
闻人语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静而幽深,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疼。
“祝弥,不要恨我,好么。”
他的剑还插在闻人语的心脏上,只要他注入灵力,闻人语瞬间就会元神受损,性命攸关。
闻人语却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说不要恨他。
祝弥怔怔地望着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要护魂珠?”
“……是。”
祝弥咬牙切齿,“…你这个骗子。”
闻人语嘴唇嗫嚅两下,没能说出话。
祝弥苍白的脸色如月下新雪,眼眸里蒙了一层水雾,淌出了茫然又绝望的悲伤。
浓重的魔气丝丝缕缕缠上了祝弥的肩膀手臂,腰身和腿脚。
眼角的泪被轻拭而去。
“……别恨我。”
丑陋肮脏的、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的气息。
祝弥仰起头,凝聚起灵力,趁着闻人语没有防备,将元神挤进了闻人语的识海里。
让修士进入自己的识海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且不说有被夺舍的可能,识海里藏着他的元神、他的记忆、他所有极力在人前隐藏的所有秘密。
而闻人语滞了一息,而后没有任何反抗,让祝弥进去了。
祝弥得以窥见闻人语过去的记忆。
此时,穹顶之上一声惊雷响起,撕裂黑沉厚重的天幕,如同尘封已久的过去被劈开了裂缝,终于要全须全尾地暴露在太阳之下。
目光被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刺痛,从祝家后山初遇误吞极阴之水到一同去往天玄宗,再到穿心一剑让他摆脱被惦念的风险,安排他成为天玄宗的弟子,祝弥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再看,已经十年分别的开始,他看着闻人语和洛宁一起进入虚妄迷境一同击杀蛛妖。
画面一转,闻人语走到了那可怕的人皮白骨树前。
祝弥瞬间仿佛身临其境,冤魂的哀嚎撕裂着他的元神,难以想象的恐惧吞噬他的理智。
可画面里很快出现了他的身影,闻人语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挥剑斩魂。
闻人语不停地斩杀树洞里的鬼魂,森寒暴戾的鬼气一丝一缕冲入他的丹田,累积成海,混入他的灵力当中。
闻人语在其中过着如此单调重复的日子。
但很快,闻人语又有了新的动作,他剜开自己的心口,一滴一滴地浇灌着树心里一颗微小的宝石,经年累月,细心地呵护着,那颗宝石渐渐长大,变成了心脏的模样。
……好熟悉。
祝弥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为什么闻人语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
记忆还远远没有结束。
闻人语的记忆里有太多太多他未知的事情,他离开凡间时闻人语和良景生的对峙、天玄宗浴血奋战后闻人语紧随其后的寻找,极阴之水和离恨心变成他的灵根、他能拜入南山门的背后经过、他的本命剑的由来、他渡劫没成功时闻人语的堕魔……
可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闻人语日复一日地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将仅剩的血液挤得干干净净,喂入他口中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心脏放回身体里,等待下一次喂养。
四百年的霜雪不仅仅染白了他的发丝,更将他的心永久地凝结在漫天的冰冷里。
画面里,看起来他只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远比闻人语看起来更像是活着的那个人。
再后来……
他醒来后,闻人语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这些画面像是吸干了他的气血才变得如此鲜活生动,祝弥晕晕乎乎的,一时有些站不稳,抽出剑刺进脚边的地里,然而还是没能撑住,跪坐了下来。
恍惚之中,闻人语也蹲了下来,后背上传来温暖有力的安抚灵力。
雷声轰隆轰隆作响。
惊得祝弥勉强拽回一丝神魂。
他愣愣地仰起头,一片寂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劫雷变成的眼,狰狞可怖,勃然大怒地转动着眼球,好似在搜寻着什么目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