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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113)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2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实在是一副令人愉悦的光景。
  薛玉冠不禁伸出舌尖,浸润自己干燥的唇瓣,他不加掩饰心中的贪欲,但也不急于求成。他回过头,向着身后的三人招手,问道:“你们三个谁先上。”
  三琴师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不乐意吗?”他的口吻有些不悦,“只要别要了命,随便你们折腾。这么好的差使,居然不愿意做么?”
  他的话音未落,柳红枫突然起身,用不知从哪儿榨出来的气力,扑向他的胳膊,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薛玉冠惨叫一声,手臂上已经沁出了血,他一把将罪魁祸首推开,而后提高声音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田宫终于上前一步,抓住柳红枫的头发用力拉扯,往地面上撞去。
  柳红枫顿时被卸了力,两条手臂颓然垂落,田宫顺势扳过他的肩膀使他俯身朝下,而后按着他的背胛,他牢牢盯在地面上。
  另外两人上前,提起他的腰,将他摆出牲畜一样耻辱的姿势。而后田宫便趴在他的身上,带着复仇的快意,冷笑着解开衣带。
  同时开启的还有三人背后的房门。
  谁也没有察觉任何征兆,因为那门开得实在太快,就像是被一阵飓风卷过,顿时丧失了原本的形貌。
  门是被长剑劈开的。
  长剑像一条闪电似的钻进房间里,朝着田宫劈斩而去。
  房间里顿时下了一场雨。
  血雨。
  薛玉冠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原来恶魔既不是他,也不是柳红枫。
  恶魔姗姗来迟,直到此刻才出现在他的眼前。
  *
  夕阳渐渐沉落,将东海岸的孤岛推入一片朦胧的暮色中。
  段启昌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西边天海尽头一团橘晖,在接近海平线的地方,太阳变得更大,却也更加黯淡,周遭光线不再耀眼,不再射出锐利的锋芒,甚至可以透过层云直视它,不必担心灼伤双眸。
  人入暮年,也就像这夕阳一般,近日他常常如此作想。
  他婚娶原就比常人更迟,年近不惑才诞下子嗣,如今长涯正值青春壮年,他却白了鬓发。不知何时,江湖中人便时常以德高望重恭维他,天极门上下也对他恭敬有加,但人们望向他的目光更多是羡慕,而非畏惧。他的威严就像这夕阳一般,表面在膨胀,内里却愈发空虚黯淡。
  在武林立足,终究要靠一个武字,但他已记不清上一次亲自拔剑是在何时,凡有需要动武的场合,都由长涯代为出面,久而久之,就连他的亲授门徒都渐渐被长涯接管了去,近日里他看到他们的神色,只觉得每一个都在数着日子,等他何时将天极门交入长涯手中。
  辞别赤怜之后,他便择了一条人少的捷径,快步往段府深处走去。
  登上瀛洲岛不过数日的功夫,他却已心神憔悴,比年轻时训兵率军还要更加疲惫。尽管如此,他非得见长涯一面不可。
  但他却没能如愿,因为院子是空的。
  偏院平日里静谧清幽,此刻连人影也没有,更透着几出荒寥。
  段启昌的心中隐隐不安,便将爱子的贴身仆佣唤至院中,问道:“素姨,长涯身在何处?”
  素姨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在段府当了半辈子差,服侍段家多年,更做过长涯的乳母,虽是名义上的仆佣,但与段氏结缘颇深,对主人家的秉性极为了解,虽然不曾读过圣贤书,却能准确地读出话语中的一转一折。
  此刻,她便听出了段启昌的急迫,于是立刻答道:“少爷方才出门去了。”
  “去了何处?”
  “我并未过问,老爷您也知道他的性子素来闲不住,若是有急事,要不要派人去追?横竖这瀛洲岛也不大,很快就能追得上。”
  段启昌沉默了片刻,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摇摇头道:“不必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素姨点点头,又道:“少爷他是带着剑出去的,老爷您不必担心。别说这瀛洲岛上,就算武林之中,还没有哪个人能赢过少爷的剑呢。”
  素姨的口吻透着自豪,但并不像外人一般虚伪,倒像是夸耀自家孩子似的,朴实而真诚。
  但段启昌只是苦笑。
  天下间除却剑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工具能取人性命,它们都比剑锐利得多,也难防得多。
  他在正厅落座,看到桌上还摆着茶盏,便随手捻起一杯,端到嘴边,却被凉气薰得皱起眉头,咳嗽了几声。
  素姨立刻抢过他手中的茶盏:“老爷,这茶凉了,我给您换新的来。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我喊郎中来……”
  “罢了,”段启昌对她摆摆手,“素姨,你去忙晚膳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素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下头道:“明白,我换了茶就走,老爷您保重。”
  热茶没有入喉,段启昌便起身,往卧房走去。
  刚一进门,他便留意到门口有一串泥脚印。
  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并不醒目,但他知道长涯素来爱好整洁,会将鞋子脱去再踏入卧房,绝不会留下这样的足迹。
  他叹了口气,其实根本无需求证,那名叫赤怜的女子既然敢单刀赴会,前来与段家结盟,便断然不会在关键证事上说谎,毕竟如今江湖中,还没有人敢如此藐视他段启昌的威严。
  他步入房间,缓步走到灯架背后的角落,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而后竟慢慢地弯曲膝盖,坐了下来。
  堂堂天极门掌门,像个流浪汉一般席地而坐,在渐渐合拢的暮色中独自叹息着,抬起干枯褶皱的手指,轻抚身边的一块地面。
  而后,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阿瑾,是我对不起你……”
  只有窗外的树影晃了晃,像是在回答他的话似的。
  “已经十年过去,却有人想要将当年的旧账翻出,伤害长涯。”
  晚风渐渐止住,树影晃得很慢,斑驳的金色辉光洒在这古旧简朴的房间里,随着天边的火烧云一同流淌,犹如一场经年旧梦。
  “……错都在我,长涯是个好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倘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他平安无事吧。”
  风无声,云无影,长夜无尽时。只有一声苍白的叹息消散在黑暗深处。
  *
  同一时刻,山下的黄昏却并不宁静。
  填满房间的不是夕阳余晖,而是更加深重、更加浓郁的血腥。
  田宫的脑袋滚落在地上,原本该是脖子的地方只剩一个碗大的伤疤。剑太快,就连伤疤都是那么齐整,田宫的身子原地晃了晃,像个无头鬼魂似的,流露出几分茫然,停滞了片刻,才终于失了力气,颓然扑倒在地上。
  他倒地后的模样又是那么死气沉沉,若不是喷薄而出的鲜血犹如涌泉,他几乎像是一捆没有生命的稻草。
  他本是习武之人,花费十载寒暑才练就一身武艺。可到头来他并不比稻草强出几分,别人信手一弹,便将他毕生积累悉数弹成灰烬。
  滚落在地上的头颅无依无靠,只是干瞪着眼睛,目眦尽裂,愈发浑浊的眼底含着无尽的遗憾,望向曾经的同伴。
  不是薛玉冠,而是阮角和朱羽。
  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习武的时间还要更加长久。
  他们在这世上早已举目无亲,彼此就像是真正的亲人一样亲密默契。
  当然,田宫真正的亲人并没有死,甚至活得很是体面,他曾经也是体面人家的一员,但在他第一次与学堂里的男孩耳鬓厮磨时,便被父母兄弟逐出家门,以治病之名送进清净斋,交给一个自称徐仙人的道士治病。
  清净斋里并不清净,有的是龌龊的勾当。徐仙人非但不会治病,只会在夜里闯入男孩的房间,诱骗强迫,偷行苟且之事。没过多久,与田宫私会的男孩便不堪忍受,跃下悬崖,尸骨晾了一天一夜,被野兽啃咬得一片模糊。
  田宫没有死,他在清净斋结识了阮角和朱羽,三人忍受着屈辱,从徐仙人的房间偷来武功秘笈,暗中研习。几年之后,终于将徐仙人骗上同一片山崖,从着最高处悬石上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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