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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77)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2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赤怜低下头:“是我的错,我不仅一文不名,还是个女人,甚至不能名正言顺做你的客人,我实在没有颜面见你,不过……”说到此处,她再度扬起头,“我一直在做准备。”
  “准备?”
  “我已经攒下很多银子,足够替你赎身,带你离开花街柳巷,另谋生路。”
  “你要替我赎身?”
  “是啊,可惜待我终于攒够了钱财,你却已离开扬州城,不曾留下半点音讯。”
  金娥一怔,道:“去年秋天扬州城中闹起疫病,老板娘也染病过世,我才辗转到瀛洲岛来,走得匆忙。”
  赤怜只是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都是我的错,是我来得太迟,才让你平白受了许多苦。”
  金娥拼命追忆在扬州与赤怜初见时的情形,前尘往事却如海潮一般,将她的记忆一次次推回岸边。
  她仍旧不敢相信,在她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折磨的时候,竟有一个人将她装在心上,默默地为她奔走,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赤怜的话语好似迟来的甘霖,淌过干燥龟裂的大地,使她干涩疲惫的眼角再度泛起湿意。
  甘霖源源不断地从赤怜的舌间淌出:“……我四处寻你,却没想到会在瀛洲岛上与你重逢,我虽进过一次天牢,现在却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天牢?”金娥大惊,“那岂不是死囚才会进的地方……”
  赤怜立刻安抚她道:“不用怕,我已得天子特赦,如今已是无罪之身。我与你重逢,一定是老天的褒赏。”
  说到此处,她的嘴角不由得扬起,眉眼舒展,年轻的脸庞上尽是甜蜜。
  金娥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带着恍惚的神色,道:“这……这未免太过突然,让我先缓上一缓。”
  赤怜点点头,道:“当然了,你先好好歇息,你的脸色好生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无妨,”金娥摇头道,“只是有些受惊。”
  赤怜仔细打量她的面色:“但你的嘴唇也很苍白,是不是赶上了月事?”
  金娥的脸颊霎地涨红了,匆匆低下头道:“还没有。”
  赤怜追问:“那也快到了吧?”
  “嗯……”金娥微微点头,“不过不打紧的。”
  “怎么会不打紧,月事迫近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你不必对我隐瞒,我也是女人,我当然懂。”
  金娥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每月的几日不便,在男人看来实在不值一提,在她过往接过的客人中,有些偏偏喜欢挑在月事前夕到访,说女人在此时兴致高涨,床上获得的欢愉也能加倍。
  爬上她床榻的男人常常陶醉在自以为是的慷慨之中,可惜对她而言,欢愉的记忆并没有多少,烙在脑海中的只有粘腻阴湿的痛苦,经年累月,漫无止境。
  痛苦在脑海中反复碾辗,使她的鼻子兀自泛起酸痛,她已是身为人母的年纪,却在一个年轻姑娘的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想到此处,她便倍感羞愧,将头埋得更低,道:“我……我只要歇息片刻就好了。”
  下一刻,她被一双胳膊轻轻揽住。
  赤怜站起身,站在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颊埋入胸口。
  赤怜的身材高挑而纤瘦,胸膛也是扁平的,尽管如此,她的手臂触感仍与所有男人都不相同。好像是一团云彩,一捧烛火,一只柔软的茧,轻轻将金娥裹入其中。
  金娥的心弦剧烈颤摇,争先恐后地将泪水挤出眼眶。
  她曾无数次热烈承欢,却从未被如此温柔拥抱。
  她与赤怜贴得那么近,泪水在夺出眼眶之前,便率先沾在对方的身上。
  赤怜低下头,关切道:“果真不舒服吗?你稍等片刻,我去药铺找些药来。”
  金娥用手背在眼睑上迅速抹了抹,抬起头道:“大晚上的,不必麻烦了。”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赤怜说罢便转身,背对着烛光,化成一团黑影往夜色中去。
  金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抓向那影子的一角。
  赤怜回过身,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衣袖,而金娥迅速缩回手臂,偏过头躲避她的视线。
  赤怜怔了怔,迅速绕到金娥对面,扶着她的肩膀,道:“你不用怕,从今往后,哪个狗杂种敢碰你一根指头,我便烧了他的命根子,就像方才一样。”
  金娥微微一怔,道:“方才那样还是算了,只消看着便疼得不行,简直要疼昏过去。”
  赤怜耸了耸肩膀,道:“姐姐你何必为他们疼,你又没长那根多余的东西。”
  金娥被她的话逗笑了,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舒展,目光缓缓移向她。
  赤怜凝着金娥的眼,道:“若是有人进犯,你就将这灯吹熄,我便立刻回到你的身边。”
  金娥摇了摇头:“灯这么暗,在外面哪里还看得见。”
  “怎会看不见,”赤怜道,“只要是姐姐为我点的灯,多远我都看得见。”


第九章 两全法
  金娥还在扬州城的时候,栖身的青楼名叫“寻燕坊”,坐落在市井深处,排场比莺歌楼要大一些。可惜这些排场与她并无关系,她只有一间小小的房间,位于三层回廊的尽头,房间里常年挂着艳俗的红帐,她接客在那里,起居也在那里。
  娼妓是低微的职业,从寻燕芳里走出的女子,仿佛天生便挂了耻辱的标牌,首先要承接一轮鄙夷的视线、恶毒的嘲骂,才能顺利汇入人群。扬州城的街市比瀛洲岛热闹得多,但金娥并不经常出门,无形的束缚比有形的枷锁更严苛,一点点挤空她的容身之所,她住进挂红帐的房间,就像是宿进一间柔软的囚笼。
  金娥与赤怜初遇,便是在这间囚笼中。
  那是一年早春时节雨夕彖対,节日的余韵尚未散尽,十里长街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结伴涌到街边,在团簇的花丛中展露欢颜,而金娥只是守在窗畔,望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簇。
  狭窄的窗牙上摆了一盆新鲜的蝴蝶花,是今日光顾的客人一时兴起的馈赠。蝴蝶花是早春四处可见的盆栽,耐寒易活,价格低廉,客人像是从满城春色之中,随手采摘了一份边角料施舍予她。尽管如此,对她而言仍旧弥足珍贵。
  赤怜便是在这时到访的。
  赤怜当然不是寻燕坊的客人,她走的甚至不是大门,而是三楼的窗口。
  她从窗外撞入金娥的房间,身着一袭黑衣,不过那时候她的个头不比如今高挑,脸颊轮廓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她的腰上受了很重的伤,鲜血将半片身子染得通红,她不知从哪棵树冠上跃下,艰难地扒住窗牙,连滚带爬地跌入房间。窗叶被她撞断了几根,花盆也被她卷带着离开原位,滑坠到地上,可怜的蝴蝶花就这样摔进一滩碎瓦里。
  碎裂的声音沿着回廊传出,一串脚步紧随其后,来到金娥的房门口。一双手毫不客气地将房门推开。
  手是老板娘的手,身为寻燕坊的鸨母,她可以随性推开任何一个姑娘的房门,从来不需要获准。
  进门的时候,她的神色很是不悦,板着脸嚷道:“一大清早闹腾什么?”
  “对不起,”金娥双膝跪在花盆边,“我本想给花浇水,却不小心将花盆碰翻。”
  她微微抬起头,手指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花盆附近的地面上也沾了一滩血。
  鸨母啐了一声,道:“多大年纪了还笨手笨脚,像什么话。好好一盆花,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对不起,对不起,”金娥不住地欠身,“是我太笨了,不配养这么美的花。”
  鸨母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行了,快把这一地的烂泥收拾干净。”
  “我这就收拾。”
  “动作利索点,手上的伤口也冲干净,用纱布包上,免得碍了客人的眼。”
  “是,我明白。”金娥一直低着头,逐一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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