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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256)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2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他的口吻就像足下的船板一样轻盈。而在不远处,头船愈发倾斜,沉重的身躯有大半没入海水。两船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近得足够他看清船上的乘客。张独眼慌乱无措的陋态尽收眼底,活像是一只被火烧屁股的猩猩。
  李青问道:“如此说来,宋堂主是不打算救他们了?”
  宋云归道:“当然了。他们枉顾侠义信善,为了一己私利将昔日同伴扔下海,他们实在应该得到如今的报应。”
  李青望着他的侧脸,道:“原来宋堂主打算替天行道。”
  宋云归却摇摇头:“李大人,你误会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至于天道?苍天本就无道可言,否则,又怎会纵容人世朽堕至此。”
  他说得无比笃定,因为他过往的人生便是坚实的例证。他的人生根植于烂泥腐壤,倘若苍天有道,又怎会允许一条蝼蚁沿着肮脏的轨迹爬上江湖之巅。
  一路上,他见了太多丑陋。
  他看到方无相跃下清光涯,泥塑的佛身沾染罪业,从此再难轮回往生。
  他看到赤怜葬身烈火,以薄命红颜滋养蚀骨冥蝶,将仇人的鲜血涂满黄泉路。
  他看到晏千帆殒于月下,孤注一掷挽回旧日盟约,却只换得铸剑庄铜门紧闭,西岭寨崩离瓦解。
  弃而不可追,失而不可得,倘若苍天有道,又怎会坐视热血冷却,韶华凋零,精魂夭折,壮志辜绝,怎会坐视执剑问天的佼佼者空怀满腔希冀,却落得可悲可笑的下场。
  苍天不悯情义,人间亦容不下一片无垢的江湖。
  所以,他变得铁石心肠,奸猾狡诈,江湖中的名门世家,或忌惮先祖遗威,或忧心后世荣华,难免束手束脚,不能尽兴。而他宋云归无祖无后,孑然一身,生死不畏。饶是行遍天下穷凶极恶,也全无顾虑。
  他将视线投远,眼看头船还飘在海上,只剩一息尚存,在浪尖上飘摇,却迟迟没有翻覆,他身边的属下已渐渐失去耐心,问道:“堂主,那船好像停住不动了。”
  眼看头船的甲板上已经空空如也,除了噤若寒蝉的船夫之外,其余武林人都被扔下了海,但船身还在不断下沉,想必张独眼一行人正在绝望中饱受煎熬。
  宋云归道:“金泽,你去将船尖上的木鞘卸了吧。”
  金泽迅速会意,点头应了一声,便指挥船夫将包在船尖的木料卸去。
  两片活木之间,竟夹着一段钢刃,足有一人多高,紧贴着龙骨,在晦暗的夜色中闪闪发亮。
  本来在水战之中,福船会在侧舷搭载火炮,以便应敌。但两艘福船毕竟打着救人的旗号,终究不能太明目张胆,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将玄机藏在船尖。
  过往,在炮尚未问世的年代,人们便凭借船尖上的利刃彼此交锋,一争高下。
  这些知识,都是平南王传授给他的。
  平南王甚至答应他,大业既成,便将南宫忧一并交给他。
  皇亲国戚于他而言本是尊贵难攀的云端之人,更何况异袖之癖不为俗世礼法所容。他与平南世子之间,本来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不过,只要度过今晚,他便可以不再顾忌世人的妒讳,尽情将南宫忧拉入俗尘,据为己有。
  他已等不及这一刻的到来。
  次船再一次鼓满风帆,骤然加快速度,向着头船驶去。
  南宫忧就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撑着栏杆,紧咬着嘴唇,面带痛苦,清瘦的身躯在风雨中挺直,宽大的衣衫沿着肩胛鼓起,好似一双虚弱的羽翼。
  他露出笑容,揽过对方的肩膀,靠在自己肩上,将羽翼拢束在臂弯之间。
  他的心中腾起一阵快意,甚至低语道:“从今往后,你便只有依靠我了。”
  南宫忧发出微弱的气音,仿佛在叹息。
  细小的声响飘至半空,很快便消失不见。
  然而,乘风破浪的利刃却像是被这声音勾住似的,戛然停在半途。
  *
  意料外的遭遇来得太过突然,宋云归一时陷入迷惑,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脚下的船身像是被缝住了似的,停滞在原处,任由波浪翻涌,却无法再向前一步,只是无谓地上下颠簸。
  眼看钢刃只差毫厘,便楔进敌人的心腹。
  然而,冥冥中仿佛有天意作祟,从未怜悯人世的苍天,却在漆黑的夜里探出手臂,轻轻护住对面摇摇欲坠的福船。
  宋云归望着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竟像是忽地丢了魂儿似的,呆然愣在原地。
  直到金泽的声音将他唤回。
  金泽扒着船舷边的栏杆,俯身下探,随即发出惊呼:“有人!水里怎么有人!!”
  在他的视野前方,次船的船底,竟浮着一只空木桶。几个人影扒在木桶周围,随着疾风的节律,在海水里颠簸浮沉。
  浪条时而翻卷,时而拧动,使咸涩的海水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汩汩的白沫盖着大大小小的漩涡,血肉之躯落入其中,并不比一块破布更结实。
  可是,水中的人却像是不怕死似的,甩去满头水花,高高仰起头。
  金泽在惊愕中睁大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异状,这群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中的一个手攥绳钩,细长的钩爪恰巧勾在船侧的凸梁上,绳子在水中绷紧,使木桶始终贴着船身而动,不至于被浪推开。而余下的几人则齐心协力,竟将悬在船侧的铁锚拉了下来。
  船锚被人落下,难怪船滞在水中不再前行。
  从上方看去,原本悬挂铁锚的绞盘早已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粗粗的锁链从绞盘中央伸出,径直坠入海面,在水流的拉扯下绷得笔直,好似一柄利剑插进海水深处。
  数丈长的锚链一直展至根部,全无保留,船身被铁索牵得喀喀作响,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摩擦声。想必在水面之下,目不能及之处,铁锚已经卡进乱石缝里,任由暗流肆虐,却固执地不肯继续前进。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意志力,竟能顶得住如此狂躁的风浪,在凶煞的大海中搏动拳脚,以肉胎凡躯拖住一艘庞然大物的步伐。
  金泽还在震惊之中,而他身旁的李捕头已经回过神,大声命令道:“放箭!快放箭!”
  其余人如梦初醒,不论官差或是武林弟子,听到这声号令,当即提起手边的箭矢,不分你我,一齐奔至船舷处,手臂探过栏杆,便要拉弓。
  箭矢从高处瞄准低处,轻而易举便锁定了目标。海里的人犹如笼中之鸟,饶是插了翅膀,也难以脱身。
  可是他们仍旧仰着头,脸上非但没有畏惧,反倒透着一股兴奋的劲头。
  金泽很快便明白了缘由。
  在他们拉弓之前,忽地有一阵箭雨从后方的黑暗中钻出。
  银色的箭矢撕破夜色,宛如天降奇兵一般,直袭腹背,一瞬便逆转了战势。
  次船上的人们全无防备,接连中箭,一个个捂着胸口,在惨叫中倒下。就连风向也在无意中助力,推着箭矢飞得更快。
  东风堂众不得不扔下弓箭,伏在地上,躲避从天而降的横祸。
  只剩下一个人还站着,竟是世子南宫忧。他像是不畏死亡似的,任由飞驰的银光擦过耳朵,直到宋云归扑向他,压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蹲下身,躲进桅杆的保护中。
  他偏过头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对方已经全军覆没了。”
  宋云归沉声道:“他们的战力所剩无几,不过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成不了气候。”
  南宫忧却摇了摇头:“是么,我看水里倒是藏了很多人。”
  宋云归面露诧色,定睛往头船船底的方向窥去,只见将沉未沉的船底附近,居然飘着一片人影。
  这些人臂弯里都系了绳索,一个绑着另一个的肩膀,依靠血肉之躯围城一个圈,竟没有被风浪卷走,反而安然无恙地浮在船身周遭,接二连三冒头呼吸。
  在他们头顶,船舷侧板上接连敞开几扇窗口,不断有人从船舱中将浑圆的东西递出,定睛看去,竟是一只只盛满水的木桶,而浮在船外的人则伸手接过,将木桶推向茫茫大海。
  这些桶本来空置在船舱中,是平日用来运送货物的容器,此刻却装满了海水,重量惊人,入水时激出大片浪花,声音响得堪比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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