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92)
“你们不看圣迹,我们还要看呢。”
“……”
若放在平时,容庭芳一定要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但话又说回来,平时容庭芳所到之处旁人皆退避三舍,确实也没有需要教训人的时候。而且现在有一个厉姜,厉姜在治人这方面很有一套。
先前总有人不服气厉姜的身份,觉得一个半人半魔的混种,凭什么在魔尊面前侍奉,还得了左使的地位。容庭芳不出面调解,是厉姜自己,当着四方城众人的面,约了不服气的那几个魔头,拿幽冥火和金蝶招魂术,叫这些人一个个闭了嘴。
“我的母亲,也算你们同族中人。她做了什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厉姜指尖拈着一只金蝶,它绕着掌心的幽冥火,似要扑又不敢扑,扑扇着翅膀,翩翩起舞。这么站在那里,明明风一吹就像要倒的瘦弱模样,却还能灿然一笑,“但若叫我听见你们来帮她遇人不淑,也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将金蝶掐掉了翅膀,美丽的蝴蝶瞬间失去了生命。
“就算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也从不留情。”
“……”其他站在那里的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厉姜走了,方觉脖后出了一层的冷汗。从此再不在明面上说半个不字。魔界信奉强者为尊,没人再觉得厉姜是个小白脸。
余秋远还在旁边看着,容庭芳若在这里动手,难免叫人认出来。先前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容庭芳不是没有听过,只是向来不在意而已。但如今不同,还是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从来不考虑后果的容庭芳,竟然也有按捺住这双手的一天,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走吧。”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那瑟瑟发抖的小魔头,手中力道改箍为松,轻轻握住余秋远的手。
余秋远有些惊讶,瞄了眼自己的手,没有抽回来。
四方城是魔界的主城,其实生活在这里的魔头,和外面的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们也要吃饭,也要喝水,甚至也会开铺子做生意,讨价还价骂个街。一逢盛日节气,也有出来挤热闹的人,就像今天一样——走起路来摩肩接踵。
余秋远问:“圣迹是什么?”
“是魔界始尊诞生之日。据说每逢那一天,圣湖便会现出始尊真身。”所以容庭芳说今日要庆副使上任,祷祝阿波额那庇佑魔界并不是胡说。今天本来就是魔界的盛日。容庭芳虽然不是魔,但这么多年,也向来是与子民同乐。
“为什么是据说?”余秋远道,“莫非你没见过?”
容庭芳似笑非笑:“心里虔诚的人才能见到。”
余秋远任他牵着,闻言若有所思:“你为了这个才请我来的?”
“谁请你来了。”容庭芳轻哼一声,“我写的是爱来不来。”
——爱来不来。
余秋远有些无语,他总觉得这是容庭芳在报复他先前对着魔将说过的话。这个人当真是很小气,连一个字眼也要讨个公道回来的。怪不得先前对被骗了这件事能发雷霆之怒。但发雷霆之怒又怎样,发完了,现在不还是请他过来了么?余秋远心里暗笑,有时候摸准容庭芳的脾气,这个人其实很好安抚。该生气生气,该打就打,完了又是没事人。倘若这话叫容庭芳听见,大约又能气得把鞭子扬起来。
“哦,不是你要请我的。”余秋远一脸‘你说得对’,下一句就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法器融在请帖上。”那法器就藏在烫金的贴花下面,余秋远当时一摸就摸出来了。也是容庭芳胆大,这请帖若落在不怀好意的人手中,蓬莱和魔界千年来的平衡必然就破了。
掌山真人话中带着笑意:“倘若不是你的意思,我岂能进这魔界结界呢。”
容庭芳:“……”有些话呢,真的不用说出来。他一下被戳穿了不可言喻的小心思,面上过不去,泛起一些薄红,索性是被面具挡住了瞧不真切。当下有些羞恼,轻声呵斥道,“那当然是替晏不晓准备的。”
晏不晓——余秋远道:“你见到他没有?”
容庭芳自然道:“见了。”
“可惜他来得晚了一些,傅老板的喜服都脱了。”
什么喜服。余秋远未进四方城,自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他诧异了一下,追问道:“傅怀仁果真要成亲?”
“那当然。”容庭芳理所当然道,“喜服还是我去大洲买的。”
虽然是傅怀仁自己出的钱。
“啊?”这倒是余秋远没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下,心里就有些焦急:“你怎么这样糊涂。你知不知道,晏道长为了替傅怀仁送贺礼,他——”
“他什么。”容庭芳打断了他,“你觉得,是你了解晏不晓,还是傅怀仁了解晏不晓。是你知道他备的礼重,还是傅怀仁知道他备的礼重?”
余秋远:“……”
容庭芳便将他的手握紧了一些:“别人的事情,管这么多做什么。”他替傅怀仁牵这个线,已然是大发慈悲,哪里还能管他们拜几次天地,入几次洞房。大殿都扔给他们了,容庭芳已经是仁至义尽。新人新夜倒是酣畅痛快,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过夜呢。
自古姻缘由天意,岂是人力可挽回。余秋远确实也管不着,只是看着晏不晓费尽心血,也要替傅怀仁求一线生机可能,感同身受,深有触动而已。既然晏不晓已经见了傅怀仁,不论傅怀仁成不成亲,想必晏不晓都会恭喜他的。
但有件事余秋远就没能明白——
“圣湖有多远,为什么不能飞着去。”
这里魔挤魔,肩碰肩,作为喜洁的余秋远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飞着去,就不诚心了。”容庭芳道,“就得走。”要虔诚一些,拿脚去踏踏实实走出来的才叫功德。不然就是投机取巧。若是投机取巧,就算去了圣湖,许的心愿也是不灵的。他道,“也不多远,顶多再两柱香吧。”
余秋远哦了一声,心下有些郁闷。下一瞬就觉得腰上一紧,一股暖意袭来。却是容庭芳揽过了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这边揽过了一些。
“……”
容庭芳见余秋远望来,解释道:“你身上灵气太强了,会令他们很不习惯。”一时半刻倒还好,时间久了,周边的魔难免会生疑。余秋远就算再强,他也无法做到不外泄任何一丝的气息。但和容庭芳挨得近些,那股灵气就会被混淆。
理由如此充分,余秋远不说话了,只是走起路来,有些僵硬。容庭芳这样揽着,虽觉腰间细韧温热,却又像是揽了根木头,硬邦邦的,莫名尴尬。其实别说余秋远不习惯,他也不习惯。余秋远是不穿黑色衣服的,这身衣服于他有些紧,但显得腰细。容庭芳恍惚之间记起,之前在万鹤山庄时,余秋远装成白子鹤的模样,也带着他飞过。
屋漏还要遭连夜雨,偏偏有一桩事四界哪里都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是八卦。还有人在这点子上给这两个快站成两根门柱的人添堵。
今天是什么日子,圣迹啊,圣迹是用来干什么的,除了向阿波额那祷告,也是向意中人表白的好日子。说到这个话题,总有人要八卦大洲和魔界最大的那两个。
“哎,你们说,我们大王到底是不是被迷了心窍。回来后声都没有,我铠甲都擦亮了,就等着他一声令下,杀到蓬莱好替从前的弟兄报仇雪恨呢。难道他们果真有些——”说话的人比了比小拇指,“啊?是不是。”
“大王和那位么——就不好说。”
“怎么个说法?”
“你不知道?”
“我新来的。”
“从前听说他们是因为不被世俗认可,仙魔不能结交,故而去殉情的。但现在大王回来了,不也是新欢一大堆,旧爱提都不提么?可见传言不可信。”
“而且我们大王是谁啊,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龙。”老的那个就啧了一声:“大洲那帮人爱乱嚼舌根。闲杂人等哪里配得上大王。”他在那边八卦地盘算,“就大王的魔后,怎么也得是——是个,是个凤凰吧。”
“不是找条漂亮的母龙吗?”
“你懂个屁。母龙也不比大王尊贵。凤凰不同啊。龙凤呈祥懂不懂。”他们越说越起劲,脑子里仿佛已经能有龙腾凤翔的盛景。“到时候我魔界大放异彩,龙为主,凤为后,天地难寻,当数至尊,天界算个屁东西。”
“……鸟和龙能生出啥啊。”
“……龙鸟?”
龙鸟是个什么鬼东西。容庭芳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之间大窘,这手摸在腰上,腰不是腰,手不是手,连个放处也没了,像火烫似的。他不知道余秋远听了是什么心情——但他自己倒没什么不高兴。反正天下人皆知龙凤最为相配。
容庭芳从前便觉得,这天上地下,唯有一个余秋远尚可与他比肩一战。以前是不知道对方是凤,如今知道了,岂非是天意成全么?嘈杂声越发不堪入耳,为免尴尬,容庭芳绞尽脑汁换着话题,视线便落在那根本要丢弃的骨笛上。
“花钱买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他道,“你很有钱么?”
余秋远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那根骨笛还在他手里,先前本要扔的,被容庭芳一拦,就没有扔掉。他一想,容庭芳既然看到他要扔这笛子,说不定就看到他先前无论如何也吹不出声的模样。乐理嘛,余秋远其实不太擅长。从前他给容庭芳弹琴的时候,容庭芳就违心地夸过他尚可——其实乒乒乓乓根本就听不懂。
他摆弄了一下:“又吹不出声,只是个摆设,留了也无用。”
容庭芳却道:“它要在圣湖吹才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