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咖(14)
“要不让替身先拍着比赛?”副导演说,“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姜导立马否了这个提议:“这不是训练日常,不好分开拍。”
这场戏涉及的人物不止有场上的陈晓霜和场外的黄柏铭,还有裁判、对手球员、球童、观众等等,先让替身来拍,回头让迟昊补戏份,极其容易穿帮。
“那要不……”
商量怎么拍是导演们的事,安霖无聊地刷着租房信息,一旁的秦遇似乎也很无聊,歪着脑袋靠向安霖:“来打两把?”
看了看空空的网球场,安霖有一瞬间的冲动真想上去打两把。但四周全是工作人员,观众席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群演,实在是对他不友好。
“不了吧。”安霖说。
“你问问他还有多久回来。”秦遇扬了扬下巴,看向安霖的手机,应是注意到屏幕上有一排排数字,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安霖摁灭屏幕,扣过了手机。
他无视了秦遇的第一句话,态度显而易见地不自然,秦遇正想继续问,另一边的姜导突然叫道:“安霖。”
安霖立马坐直了身子:“导演。”
“这后面有一场戏,是陈晓霜和黄柏铭吵架后,一个人在更衣室里冷静。”姜导说。
安霖知道拍摄安排,这一场戏也是陈晓霜的单人戏份,但因为情绪是从上一场和黄柏铭的吵架中延续下来的,所以没有放在之前单独拍。
“现在我们打算把这个‘坐在长凳上冷静’,改成‘一边淋浴一边冷静’,这样就可以只拍背部,或者身体特写,不用露脸,回头让迟昊补个脸部镜头就行,也不耽误时间。”
“关键是你,”姜导问,“你愿意拍裸戏吗?”
安霖一愣:“裸戏?”
秦遇挑眉:“这是另外的价钱吧。”
“价钱都好说,看你愿意露到什么程度。”姜导说,“当然,我看你身材挺好的,后背能全露最好不过。”
这还是有点过了。
安霖已经准备回归普通人生活,不打算把自己的屁股送上大荧幕来当作退圈纪念。
不过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价钱和裸露程度,而是导演组删改了迟昊的戏份,还没有跟他打招呼。
从节省的角度来说,时间确实节省了,不用干等着迟昊回来,但钱并没有省多少,配角和群演还是在候场,该耽误还是耽误。
所以,从人情世故出发,这场删改其实可有可无,没必要为了赶这么点进度,让主演心里不舒服。
但导演组还是要删改。
这就像一场博弈,你用正当理由耽误我进度,我也用正当理由删改你戏份。
安霖隐隐闻到了一股硝烟味,也不知道迟昊从医院回来后会作何感想。
第8章 小道消息
安霖只同意露上半身,虽然没达到姜导的期望,但这本就是临时改戏,况且还是洗澡戏份,安霖能配合已经很不错了。
停摆好一阵的剧组重新开工,场务给安霖找来一条新的黑色泳裤,在他去卫生间准备时,道具组拆了淋浴间靠外的隔间,只留下花洒方便拍摄。
安霖换上泳裤,围着浴巾来到淋浴间,不意外看到秦遇正倚在门口和姜导聊天,倒也不是闲聊,正讨论着这场戏的主题是凸显身材还是表现情绪。
目的不同,拍摄手法也不同。若是凸显身材,镜头会更多地沿着演员的肌肉线条走动,放大局部特写;若是表现情绪,画面会聚焦演员的整体状态,传达深层内容。
前者可以增加宣传卖点,后者让人物更丰满,影片更完整。
站在导演的角度,当然倾向于后者。
如果迟昊本人在这里,或许会有不同意见——拍身材更能彰显他的个人魅力,但既然他不在,没人会替他考虑。
见安霖已做好准备,秦遇问:“要我帮你进一下情绪吗?”
尽管安霖仍然不露脸,但这场戏不同于之前的动作戏份,不是简单的跑一跑、打打球就行,需要安霖进入陈晓霜这个角色,才能用最少的肢体语言来传达丰富的人物情感。
秦遇帮忙进情绪,无非是给安霖讲戏,又或者带他过一遍两人争吵的戏份。安霖低头想了想,说:“不用。”
安霖不是不会演戏,相反,他开始拍戏的年纪大概比在场所有人都小,包括秦遇。
早在小学,他就参演过市电视台的公益短片,演一个给老奶奶让座的好宝宝。到了初中,他基本每个月都会参加文艺演出,高中更是早早接触专业的表演和声乐课程,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在辍学之前,安霖刚竞选上了校庆活动的话剧男主角。要不是家里出事,他心思全无,被别人换下,错过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接到戏约,开启了演艺事业。
这并非安霖瞎想,当初顶替他演话剧男主的那个同学就是在校庆上大放异彩,被选去了参演主旋律电影,早已在圈内有了姓名。
所以,陈晓霜这一场戏对安霖来说毫无难度,他只需要确保自己别犯老毛病就行。
淋浴间很狭小,挤不下太多人,除了摄影师外,灯光师、收音助理等人都待在门外。
导演和秦遇撤了出去,在室外的遮阳棚下看着监视器,虽然现场还有场记等人,但总体而言人非常少,不会给安霖造成压力。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安霖的身份并未转变,他依旧是替身,陈晓霜这角色并不属于他,没有人会用对主演的要求来审视他。
因此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整个人非常松弛,随着“咔哒”一声场记板打下,他立马屏蔽外界,进入了陈晓霜的内心。
输掉比赛,陈晓霜是不甘的。但比起不甘,他更多的是懊恼,因为和黄柏铭一路走来,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黄柏铭是为了陈晓霜好,陈晓霜知道。他就是太想赢下这场比赛,宁可打封闭也要硬拼。
但比赛太吃状态,他一上来就丢掉发球局,第一盘大比分输掉。黄柏铭发现他状态不行,让他干脆退赛,他感到恼火,两人边打边吵,最后他一怒之下直接解雇了黄柏铭,还说出了伤人的话语:你多久没打比赛了?你懂什么。
浴室里淅沥沥地响着水声,打过封闭的右手手肘开始隐隐作痛。
陈晓霜面朝着墙,左手撑着墙砖,右手垂在身侧,低垂着脑袋,任由水珠顺着他的头顶滑落,笼罩住他的双耳,帮他隔绝外界的声响,好让他专心感受手肘的疼痛。
他的确懊恼,但网球就是孤独的运动。
不像大多比赛,教练会陪在运动员身边,网球选手一旦上场就是一个人在战斗,团队只能坐在观众席就是最好的说明。
所有网球选手都是一个人养一个团队,所以陈晓霜安慰自己,教练也好,团队中的其他人也好,他和他们都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黄柏铭也不例外。
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手肘却越发疼了。
陈晓霜垂下双手,抬起脑袋迎着花洒,渐渐从懊恼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后悔与不舍。
黄柏铭不只是他的教练。
他还是他的目标,是他的精神支柱,是最懂他抱负的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了。
拧上水龙头,疼痛变得不再重要,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缺失了一块。
陈晓霜用浴巾擦了擦脸,当浴巾放下时,只剩下一脸的落寞。
“卡。”
姜导在外面用对讲机下达了指令,场记随之打了板,安霖立马收起表情,继续用浴巾擦身上的水珠。
“安霖你先休息下哈。”对讲机里响着姜导的声音,“我这边看下效果。”
镜头回放,没有台词的场景也不需要确认现场声音,姜导摘下半边耳机,对一直在旁看着的秦遇说:“他还有点东西,你发现了吗?”
“嗯。”秦遇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里从未有过如此多情绪的安霖,“他有他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