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咖(76)
安霖就是这样。
他告诉自己客观事实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件事情早晚都会发生,他只需要面对就好。但他忽略了人的意志不可控。他高估了自己,就算早有准备,真面对时他还是轻而易举被打倒,根本无法让自己保持平静。
何况事情已经到了造谣的地步,更是让他思绪混乱,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父亲背负污名。
上一次是忘光台词,这一次是忘光动作。
有个群演拿钢管敲安霖脑袋,他本该身子一晃躲过去,却出神地站在原地。还好群演偏移了角度,并及时卸力,这才没在他头上敲个血窟窿,但他的肩膀仍然青了一片。
导演也看了热搜,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把安霖叫了过去,不太高兴地说:“你自己的事能解决好吗?”
安霖不确定。
一想到现在网上铺天盖地在骂他和他爸——只骂他都还好,他心里就非常难受。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接到消息的那个下午,他在排练室里魂不守舍,还不知道那时候就是他犯病的开端。
同样的情景让安霖极度害怕他的老毛病会卷土重来,讷讷地没有接话。
导演皱了皱眉,提前打起了预防针:“这种程度的事,要是处理不好我们可得换人了。”
一旁的蒋子冬和经纪人对看了一眼,很轻地勾了勾嘴角。
“导演放心,肯定处理好!”门钊暗自庆幸还好他留在这里,“都是造谣,子虚乌有的事!我们肯定会给您个交代。”
接下来的戏份肯定没法继续拍了。
安霖妆也没卸,跟着门钊上了保姆车。在离开片场前,他看到蒋子冬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用他能听到的音量说:“今天收工可真早,早知道多休息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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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安霖把门钊拒之门外,胡乱洗了把脸,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四周终于清净下来,心里却杂念重生。
其实安霖一直知道他爸在哪个国家,只是不知道他爸在做什么。
点开微信,找到那沉底的对话框,安霖把聊天记录拉回了他爸刚离开的时候。
【爸爸:爸爸去要债了,顺利的话一星期回来,你自己在学校乖一点】
【安霖:好的爸,注意安全】
一星期后。
【安霖:爸,你回来了吗】
【爸爸:还没找到负责人,老爸再蹲几天】
一个月后。
【安霖:爸,你人呢】
【爸爸:还在这边】
【安霖:你还有钱吗?】
【爸爸:没事,爸爸找了份工作】
【安霖:什么工作?】
【爸爸:你安心读书】
【安霖: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后。
【爸爸:[图片]】
【爸爸:爸爸的午餐,很丰盛吧】
【安霖:什么时候回来】
三个月后。
【爸爸:[图片]】
【爸爸:下雪了,我在这边很好】
【安霖:什么时候回来】
四个月后。
【爸爸:新年快乐,安安】
【安霖:什么时候回来】
五个月后。
【爸爸:[图片]】
【爸爸:花开了】
【安霖:什么时候回来】
六个月后。
【爸爸:[图片]】
【爸爸:拿到正式的签证了,等过阵子爸爸回去看你】
安霖没有再回复。
他其实能想到,他爸不是以工作签出去的,待在那边只能打黑工,刷盘子,做搬运等等。
也知道他爸始终抱着东山再起的希望,不甘心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来。
所以他不再问了,不再问他爸什么时候回来,因为他知道他爸不会给出确切的时间。
说是过阵子回来看安霖,结果两年过去,他爸仍然保持着每个月发两条消息的频率,从来没有回来过。
安霖的微信永远有未读消息,是他不再点开他爸的对话框。
他只通过数字的增加来确认他爸平安就行,至于他爸到底在做什么,又什么时候回来,他已经不再关心。
“安霖。”激烈的敲门声响起,秦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开门。”
安霖用被子蒙住头,没有吭声。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开门,宝宝。”秦遇说,“让我陪着你,行吗?”
安霖仍然没有出声。
秦遇拍门拍得更加激烈:“你好歹让我知道你没事,你再不理我我就去找前台,让他们给我开门!”
哎,秦遇又在发疯。
安霖慢吞吞地爬起床,走到房门边,说:“我没事。你走吧。”
他的嗓音很沙哑,任谁也听得出他有事,非常有事。
“让我陪你。”秦遇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吗?”
安霖是真的不想见秦遇。
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有多渴望秦遇的陪伴。
但他不希望秦遇趁虚而入,他不想给秦遇太多小饼干。
他家的事,是他的私事,他和秦遇的事,又是另一码事。
他不想在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让秦遇如此深入他的内心。
万一,秦遇信不过,回头又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他会彻底崩溃的。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想靠自己熬过去,他觉得他可以的。
反正上一次都这样过来了,再来一次又如何呢?
“嗡”的一声,捏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安霖扫了一眼,心脏倏地被揪紧。
【爸爸:安安,你还好吗?】
眼泪骤然决堤。压抑的情绪急剧翻涌,冲破了安霖的防线。
他再也坚持不住,不想再管把最脆弱的自己暴露给秦遇有多危险,打开房门扑进了秦遇怀里。
“秦遇。”安霖抽噎着说,“我需要你。”
第50章 撑腰
“宝宝,不哭。”秦遇手忙脚乱地搂住安霖,带着他往房间里走。
还记得当初他那么混蛋地伤了安霖的心,安霖都只是若无其事地自己消化。现在却靠在他怀里崩溃大哭,头一回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搞得他心都快碎了。
他不停地揉着安霖的后脑勺,说着“我在这里”“交给我”,安抚的语气柔情似水,双眼却阴鸷狠厉,用眼神示意跟在旁边的门钊去干正事。
门钊早就认可了安霖这个“老板娘”,也见不得自己人受欺负,神情严肃地朝秦遇点了点头,离开房间打起了电话,把全工作室的人都叫来干活,给老板娘撑腰。
门钊离开后,两人靠在床头,安霖哭了一阵缓了过来,接过秦遇手里的纸巾擦掉眼泪鼻涕,带着鼻音说:“他们在造谣。”
“是。”秦遇皱眉看着鼻子哭红的小猫,心疼得要命,“我已经让门钊去查了。”
“他们骂我都没事。”安霖的双眼没有聚焦,看着虚空的某处,一想到网上那些骂声,眼眶又开始泛红,“但是他们骂我爸,我好难受。”
“热搜马上就会撤掉。”秦遇用拇指擦掉安霖眼角新渗出来的泪水,“没事的,有我在。”
安霖不想秦遇看着他哭,觉得这么大人了哭鼻子很丢脸。
但他实在难受得紧,没法控制泪腺的运作,索性微微下滑身子,脑袋靠在秦遇的颈窝,这样秦遇看不见他的眼泪,他肩膀抵着秦遇的胸膛又很安心。
“我爸很辛苦的。”安霖的倾诉欲从未如此强烈,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当时是国外资本做了局,诱骗他们矿产业的老板去国外投资,结果我爸公司几千万美元就这样打了水漂。”
“我好像听说过这事。”秦遇回想着说,“我们股市都受到了影响。”
“是的,新闻报过。”倾诉似乎有治愈的效果,安霖逐渐平复了下来,“当时好多矿业破产,政府不得不出面解决。他们说我爸官商勾结,根本不是这样。我爸是交税大户,本来就经常和政府打交道。这事出来后,他一直在奔波,隔三差五就跟省领导开会,这叫什么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