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下(20)
帐房吓得魂不附体,当即跪下求饶。一旁的家人见大爷动了真怒,崔家也真有大厦将倾之危,生怕自己步了宋帐房的后尘,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
崔参议从云南带来的东西大都封在库里,可那些反而不是最值钱的,最值钱的银子、珠宝和帐本则交在正得宠的明姨娘手里。
那位明姨娘正年轻,他这么大的儿子不合当面见她,便命小厮叫家中的婆子进去捆住两个云南来的姨娘,再托云姐她姨娘带人搜出她房里的东西。
云姐嫁得好,全凭他这个大哥,跟崔参议没半分关系,而她往后要接着过得好,主要也是看他这大哥,不一定全靠父亲。云姐的生母见事明白,下手果断,带着人把明姨娘与另一位孙姨娘绑起来,将其屋里连家具带摆设,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拿出来摊在院里。
许多崔参议和二妾床笫间情趣的东西甚至都露在了外面。
崔燮也替自己丢人,将家人都打发走了,亲自翻看那些东西,又进了那座搬得空空荡荡的院子,连砖都翻了一遍,丝毫证据都不敢落下。
原来崔参议不只是平常的索贿,还借着清黄册之名索取当地土官、夷人财物,这比索汉人的罪更重,这是足以发去充军的重罪!还有纵容家人放高利贷……这虽说都是官场普遍之举了,可若较起真儿来,都是流配的重罪,数罪并罚,总能叫他吃吃苦头!
人证物证俱在,他心里再悲伤难过,也不得不为皇上大义灭亲了。崔燮闭上眼研究了一下真正忠臣孝子遇上这种事的心态,努力不要表现出太明显的喜悦,写了帖子命人去请谢瑛。
证据交到镇抚司,他父亲的命运就交由天子定夺了。而他做儿子的当初能上书给继母脱罪,这回更不能对父亲无动于衷,只得引疚辞职了!
不过当今圣明天子,一定不会牵连他这个清廉正直、忠义两全的好臣子,让他回乡为民的。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他身上的圣宠会不会太厚,两位弟子会不会太给力,致使天子愿意为他恕了他父亲……
上书时一定得写清楚崔参议贻害地方,流毒之重,他做儿子的都不敢为父亲脱罪吧。
第237章
崔状元家又出事了。
好好一个文思淹通、勤勉能干、圣眷深厚的官员, 却不知父母宫怎么就有点背运, 前头继母犯罪被流,如今回乡守制的父亲又闹出了贪赃。
刘吉、徐溥、刘健三位阁老看着崔燮连夜写出的陈情书与致仕疏, 神色严肃, 心情都十分复杂。
徐、刘二位翰林学士几乎是看着崔燮长大的——虽然也就他入宫讲学、拜了李东阳为师之后这几年吧。毕竟相识日久, 又有他师父的交情和带着他在手底下工作一年多的情份,舍不得他就这么坏了前程。
两人虽都是极重操守的人, 但也觉得父亲的过错不该牵累到儿子, 撂下奏疏就想替他跟刘首辅求情。
他们求情的话还没出口,刘首辅便大袖一拂, 严肃地对二说说:“不可牵连崔燮!他父亲虽有贪渎, 亦非大恶, 只奏请圣上定夺便是了,崔燮却是一片忠爱之心,岂宜以其父之故罪此良臣!”
咦?这刘棉花怎么又改脾气了?
自新朝以来,他为了保住阁臣之位, 不是从纸糊阁老摇身一变成了弹劾人的先锋, 凡遇着什么该弹不该弹、该判不该判的, 都要从重处置么?怎么今日论到崔燮身上,他竟一反常态地不许牵连了?
两位学士万万想不到刘首辅曾给崔燮总结过一套“气运说”,要以首辅之尊讨好这个从六品修撰。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了想,最终也只能想出崔燮是国丈从前的同窗,又是两位国舅的老师,皇后又宠爱国舅, 他是为讨好皇后才这么做的。
不论如何,首辅也跟他们一般想法,崔燮这回该是没什么风险。
两位学士稍稍为他松了口气,刘首辅则为自己更深地松了口气,亲手写了小票,请皇上看在崔燮主动认罪缴赃的份上从轻发落崔参议之罪。
巡案御史尚在路上,北镇抚司那边还没审出结果,内阁竟已送上奏疏票旨。弘治天子临国不久,还没见过这样审结颠倒的案子,从前朝寻例子都寻不出来,因此不肯就这么糊涂结案,在内阁递的票拟上写下“不许”二字,叫崔榷先在锦衣卫诏狱里待着,不许他就这么赎刑宁家。
批罢墨票,他便皱着眉对内相们说:“西刘先生与崔卿奏章且先放着吧,待中午先生辈讲毕书后,召崔卿进来,朕有话问。”
立刻便有小内侍奔走去内阁传话,却没能把人叫来——崔燮递了帐目、陈情表和请罪疏后就留在家里待罪,根本没到翰林院。
父亲犯了该杖该徒的重罪,做儿子的心痛得恨不能以身相代,还哪有心思做官呢!
崔燮在家中思念父亲,担忧他在诏狱里受苦,愧疚自己未能以身相待,郁结于胸,翻出了王守仁前些日子寄来的信——信里附着他于隐居之地赋得的诗,诗中充满仙气与出世之意,能略解他陷在尘世中的悲苦。
“隐居何所有,云有万松窝。一径清阴合,三冬翠色多……”看着这充满超脱之意的游仙诗,崔燮也不禁触动文思,深情地给他回了一首:“独坐空堂意自嗟,何期老父入公衙。羡君逍遥万松里,青石白水做人家。”
嗯,有这诗就够表现他对父亲的挂念了。反正王大佬不是什么诗歌领袖,不会嫌弃他的诗写得差,说不定还得回他一首《答崔修撰悲父入狱诗》呢。到时候就是后人不收录他的作品,编王守仁全集时,诗词题目里也得带上他的名字啊!
崔燮闭上眼,默默对着这首诗想象后世学者怎么研究王守仁诗里那个崔修撰是谁,神情甚是严肃。
奉命叫他回衙办公的小内侍隔窗见着,不禁也感伤道:“崔大人也是可怜人,祖父刚见背,就这么一个父亲可依靠,竟还因罪被拿问了。他一个没及官的少年人,哪儿还有心思去衙门公干呢。”
但再可怜也得把他叫回翰林院,皇上等着他问话呢。那太监高声叫回了崔燮的魂,让他立刻换上公服准备进宫——都快中午了,皇爷是要问了话再用膳的,他们下头的人饿着些不要紧,可不能叫皇上饿着。
崔燮闻言,颇震惊了一会儿。
他以为自己能籍着父亲犯罪的借口在家歇两天,没想到自己的荣宠太深,竟到了一天不上班就被皇上叫进宫训示的地步!
他匆匆套上官服,骑上他的小白马跟那内侍飞驰进宫。就这么紧赶慢赶地,到了文华殿外,午前的日讲都快结束了,高公公急的小跑着出来接他,见面便小声数落他:“我的崔大人诶,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爹的罪又还没定,咱家跟谢镇抚跟你是什么关系,要给他脱罪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你何必急急地上请罪文疏,闹得大家都没法转寰呢?”
我怕的就是上罪证上得太晚,你们把话说了啊。
崔燮眼中含着万千思绪,低着头任由他教训,直到站在文华殿副殿阶下,才抬头看了高公公一眼,眉间含着深深愁绪说:“我问过随家父到云南的家人了,云南按察司所奏的贪赃等罪确有其事……我只求早早把赃银退了,再卖些家产抵折父亲在云南花用掉的,庶几可为家父减些罪状……”
这个傻孩子!
年纪轻轻就当官真是不行,光会读书了,怎么做官做事却是一窍不通啊!
高公公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劈开他那叫圣人言塞木了的脑子,把朝廷大臣们的捞钱之道都给他灌进去。
只是此时日讲已结束了,弘治天子清朗温和的“先生们吃茶饭”声音传出,等众翰林讲官出来,崔燮就该进去了。高公公来不及教他,只能最后提醒他一句:“天子仁厚,你抓住机会求情罢。”
崔燮朝他露出一点忧郁的笑容,深深垂下了头。
先生们从殿里下来,路过二人身边,都看这位垂首静立的后进同僚一眼,或微微摇头,或低声叹息,都同情他遇上那么个总能弄出捅破天般大动静的爹。
崔燮静立阶下,目送前辈们离去,才跟高公公进了侧殿,大礼参拜君王。
弘治天子命他起身,宽和地说:“崔卿不必多礼,朕今日叫你来此,是因内阁先生辈上书,说你为你父亲守制云南参议崔榷被拿入狱之事上疏请辞?”
崔燮连忙脱帽谢罪:“臣父获罪,臣为人子,又怎能安安稳稳为官?臣二十年受尽家父抚养之恩,不忍心看他这般年纪却在诏狱受苦,惟愿散尽家财,以身相代,赎得家父出狱宁家。”
他二话不说先定下崔参议有罪的调子,引得弘治帝也顺他话头说:“前几日云南按察使奏报,崔榷任云南清册道参议时,借清黄册之名贪赃枉法,搅扰地方百姓,勒索当地土官、夷人,收取贿银上千两……依律该判杂犯死罪……”
崔燮用力闭了闭眼,挤出几分哭腔说:“家父有负皇恩,罪在不赦,只请陛下怜臣父子情深,许臣赎父亲之罪……”
高公公也快哭了。在外头劝他怎么抵死不认罪的话他是一句没记住,一点没用上。这位司礼监掌权太监看不下去,急得只好自己说:“崔参议之事不是还没定案么?或许这些都是家人瞒着他做的,崔大人自己并不知情呢!”
崔燮当即跪倒,附和道:“高公公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臣相信锦衣卫会还臣父一个公道。臣已将随父亲出任的家人、姬妾看住,他们从南方带来的东西封好,请皇上下旨叫锦衣卫的人来取证吧!”
锦衣卫还顾忌他是个天子近臣,国舅的老师,没直接到他们府上搜查,他自己倒把人证物证都集齐了,效率比锦衣卫还高。要不是高公公知道他跟主审案子的镇抚使谢瑛有私交,险些得以为他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爹送到外头流放了。
弘治天子倒爱他以忠君为要,这不因父子亲情而阻碍朝廷办案的举动,命他站起来,许诺道:“此案尚未审结,还要等监察御史从云南取证人口供回来,与镇抚司的结果对照,才能最终定案。如今镇抚司叫谢瑛管得井井有条,不是从前那等吃人的凶煞地,崔榷在里面也受不着什么苦。爱卿只管安心在翰林院做事,来日案子审结了,朕自会给你几分颜面……”
崔燮简直想高呼不用看他的面子,但想了想监察御史从京到云南取证,取了证再回来的路程……嗯,崔参议起码还得在诏狱里待个小半年,光想想诏狱的环境,就觉得天子的处置相当合理。
他脸上微露笑容,如云破月初,任谁都看出那笑意和感激的真挚。
弘治天子看着他这一脸忠爱感激,觉得他们君臣也是难得的相投,吩咐高公公待会儿赐崔修撰几道菜,说着又转向崔燮说:“朕对崔卿素来寄予厚望,你只管在朝中报效,不可再生今日这样的愚昧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