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下(53)
他回忆着显微镜的外形,觉得有点复杂,里面用到的玻璃又太多,光用水晶试制,估计制成了,他们家也得破产了。
弘治天子笑道:“先生忒谦了,世上有多少用得起水晶镜的人,难道那些人不知道格物穷理之道?终归都未能致道,只有先生真正得了。”
司育局王太监忙问:“暖房中正有在开花的豆株,皇爷可要剪几枝来,用目镜看看是否与崔大人所画相符?”
天子点点头:“你们先去准备,朕与崔先生用膳。”
离京五年,崔燮终于又尝到了御膳——低油低盐低脂版的。
味道远不如当年吃经筵讲筵的时候。
不过这健康饮食的主意还是他出的,天子都能坚持,他这个始作俑者更不能挑剔,仍是认认真真吃完了一顿饭。弘治天子吃得并不多,倒不是饭量少,而是心里有事,不愿在吃饭上浪费时间。
等大豆花拿来,王太监亲自拿着镊子剥开花瓣,请天子观察花蕊,花药,甚至剖开雌蕊看子房内部的胚珠。
天子政务繁忙,从前只是看看宫人送来的记录,看看结得格外饱满的豆子,这回才是第一次用心观察大豆的花是什么样的。平素看着小小不起眼的花儿,用放大镜细看后,就有种奇妙的变化,好像这花也变得神奥了许多似的。
他不禁低声道:“格物、格物……朕连这么寻常的东西都没看清过,如何能称得上‘格得’了?”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连第一步都没做到,后面的如何能算真的做到了?
天子在冲击之下,念头越走越偏,忍不住出言问道:“如何才能叫咱们大明官员都能真正格彻了这些物,明天理、致良知,为朕治得一个太平天下呢?”
崔燮原以为天子看完大豆授粉原理,得问他杂交小麦、水稻怎么弄,正愁着不会呢。没想到皇上跟他们普通人的思维高度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从农业技术转向了治国平天下。
他思索了一下,忍不住夹带私货:“以臣愚见,若欲穷究物理,可有两条路:一是将一物剖析至极细微处,明其本质。譬如这花,咱们将其分为萼、蕊、瓣等,细观每一处的用处,便知此花授粉结子的道理,而以此又可以以此花推知别的花也是一样地传粉结实。”
王太监笑道:“奴婢正试着……”
弘治喝斥一声“怎可在先生面前抢话”,又温和地对崔燮说:“崔先生只管说。”
崔燮也不客气,抓紧时间灌私货:“另一种则是增广见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咱们大明顶尖儿的人才都在朝廷中,已殚精竭虑,为陛下用尽了一身之能;而大宋之外尚有许多国家,那些国家中也有有才之士,有书籍文章流传。不论其学说是否简陋,必定是发我华夏未有之议。若使我国才俊之士学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必能更充所知所不足。”
弘治天子瞠目结舌:“岂有求诸化外蛮夷的……”
天子不是很坚定,崔燮倒硬气起来,直言谏道:“既是天理,便是这天下不易的道理,人禀天地之道而生,法天地而学得的,都一样是天理。”
“陛下常见属国来朝觐的使者,可知其一样能通我大明文字,读我汉帮典籍,亦非茹毛饮血,不通教化之辈。除这些小国,海外极远处更有许多国家,国中亦有肯格物穷理的才子。倘能搜得其书籍,延致彼国才士,施夷长技以制夷……”
错了错了,这句话明朝还没有呢。
他摇了摇头,正要换个说法,却见弘治天子已低头思索起来了。
弘治与成化一样,都是脾气好、宽容肯纳谏的君主,唯一区别就是宪宗纳了之后不听不用,弘治更容易被朝臣劝服。
他有些为难地说:“海禁不可轻开。而且昔年三宝太监的宝船队出海,甚是劳民伤财。内阁且不说,刘副宪与兵部马尚书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刘大夏在历史上还有郑和资料的传闻呢。不过在他在朝里倒没听人议论这事,只是说起出海,连李大佬都有顾虑。这也是当初下西洋的船队太烧钱,几乎掏空了国库,把朝中诸公给吓着了。
不过他还年轻,熬得过那些老臣,总有实现抱负的一天。
崔燮便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温声道:“是臣无状,见陛下宽容,不知不觉便说多了。不过孟子曾说舜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尚不必有常处,何况是能读书知理的才俊呢?若陛下肯召才、求书、命人寻觅海外良种,厚给赏赐,则宝船不必出海,而四方才士必踊跃来奔矣。”
才士来不来他不知道,但若能有皇上下诏求书、求良种,那些海商海寇们说不定就能联络上欧洲海盗,弄点儿数理化书,再把美洲、非洲出产的土豆、玉米什么的运过来。
大明见有的山药、芋艿产量也极高,但是不如红薯和土豆耐旱耐寒,秫、梁等粗粮也不如玉米高产好吃。
至于科学研究方面的书嘛……满国子监都是学生,平常也该算术课,多加个外国来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应该也学得过来。
反正国子监是五年制呢。
天子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也没有研究遗传基因的心思了,便叫人先引崔燮回去,此事等回头再议。
崔燮谢恩退下,还没举步,天子又命人取了绸缎,官袍、银锭、大明宝钞赐给他,奖赏他之前献上的农耕技术。
几个小太监替他捧着东西,司苑监王太监在前头引路,崔燮穿着青绿色鹭鸶彩绣补服缓步走在后头,容貌俊美、神色从容,行走时腰背笔直、步伐匀整,举手投足都有种特别的和谐韵致。
他从殿前走过时,文华殿东配殿窗后正站着一名戴瓜拉帽、穿大红织金衮龙袍的小小童子,凝神看着这队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低声问身边的太监:“那是什么人?怎么那么……那么好看?”
宫里出出入入的先生们他都见过了,最好看的是他的侍书官费先生,别的都是留着大胡子的官儿,这个居然比费先生还神气。
至于那两位背叛他们的甥舅之情,成天给他出卷子的国舅,他不想提。
身旁服侍的内侍有认出来的,便恭恭敬敬地答道:“那是成化二十三年会试、殿试两魁天下的翰林侍讲崔燮。”
两魁天下……那就是状元啊!
长得这么好看,还是状元!
这样的人怎么没当他的先生,叫那么严肃的王鏊先生当了右春坊右谕德呢!
小太子正觉着遗憾,众人身后忽然响起来道淡淡的,却含着令人信赖的力量的声音:“那位崔侍讲是刚从家乡守孝归来的。他离京之前就是两位国舅的老师,国舅平日出的那种卷子,就是崔侍讲第一个弄出来的。”
……
什么!他竟是这种人?
小太子满心的向往都化成了仇恨,隔着窗户死死盯着那人,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崔燮不禁回头。他眯起眼滤过中午直射的阳光,朝那处望去,却只见侧殿窗棂后立着一条普普通通的身影。
看不清容貌,却能感到对方腰背微缩,应当是个内侍。
第271章
从宫里回来, 崔燮就一头扎进中秘库。
修会典的资料上回修实录他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记在脑海里, 写起来十分方便。他混在徐大学士手下,一天慢悠悠地写个三五百字交差, 剩下的工夫都花在了史料上。
历代外国入贡的史料, 外国文学、科学流入的史料, 外国人千里迢迢到中国读书做官的史料……更要紧的, 历代传入中国的粮食、禽畜、瓜果蔬菜史料。
之前在文华殿劝皇上下诏舶来的才子、书籍和良种虽是一时冲动,事后想起来,他也不后悔。
这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再有多少人弹劾他, 该干的也得干。别人或许畏惧言官弹劾、不敢做事,他怕什么?他背靠阁老和国丈两家, 还结交了宫里的高太监, 对象也当了锦衣卫都佥事,当不成忠臣就当刘棉花第二呗。
一时之名,怎么比得上改变几百年后血淋淋的历史重要!
他这一忙就连轴转了起来,晚上恨不能天黑了才回家, 到家里还要跟谢瑛讨论如何让中国在这大航海时代里趁势崛起, 从根儿上断了日后的屈辱历史。谢瑛不知从哪位世侯还是太监家里学来了些从前三保太监下西洋的经验,跟他如数家珍地说着宝船船队曾到过的国家, 见过的风物。
他带着点希冀说:“下西洋则太远,恐怕我没这个机会,也不舍得去那么久。要是能令我去日本国做个先遣就好了, 哪怕只能记录风向、洋流,等待后人拿着我记下的东西征伐彼国也好。”
日本海上风浪大,崔燮怕他出事,可也相当能体会他那颗想东征的心——他自己也一样想去。左思右想了半天,也只能说:“你要去,我也得去,谢镇抚出海,岂能没有崔翰林做通译呢?”
反正他硬盘里还有几个古代日本、战国日本的文件夹,再去四夷馆请个私教来,努力学学未必学不出来吧?
谢瑛从没想过要叫崔燮受出海的风险和辛苦,但见崔燮这么舍不得他,便抱着这个大宝贝儿哄道:“那就等咱们平定了倭国,他们国主纳表请降时,再请崔翰林过海送上国书,代天子责问他们可好?”
不好。不如两人一道乘船出海,参与这场征伐的好。
崔燮把脸埋在他怀里,重重咬了一口,闷声道:“我看还是连环画里画得最好,崔翰林怎么能跟谢镇抚分开呢?”
谢瑛猝然一痛,险些条件反射地推开他,手动了动,心里又反应过来,忙把推改成按,抱得更紧了几分,叹道:“罢了罢了,到那时候再说吧。你现在要跟我分开我可舍不得了。”
如此日夜操劳国事,崔燮忙得两脚不沾地,连王守仁找来的新出才子都没时间见。最后还是李大佬亲自把他从中秘库里拉出来,郑重地问他:“你那天在文华殿都跟圣上说什么了?”
那天他劝天子求贤、求异域之物后,弘治天子琢磨了几天,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这一天午朝时就跟三位阁老说了此事。
大明从永乐年间就禁海,正统以后连朝廷都不再派船队出海了,朝中也没人敢提海事。三人一听这建议就觉着是有沿海富户利益相关者在其中插手,追问是何人所言,结果天子吐出来那个名字,是重重地在李阁老头上砸了一下。
怎么是他的弟子?
怎么是他那个出身迁安,家里跟东南沿海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的弟子?
好像……他跟海也有点关系。他这些日子不是正醉心锦衣卫平倭的连环画?还说日本国对大明不敬,要找人测量水文气象,寻个能攻伐其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