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108)
檀谊沉并不说话。似乎他对孟乔无话可说。又似乎今天他与邵正也没有怎样交谈,从我坐下来,总是邵正开口,孟乔此前也十分安静。我朝邵正瞧去一眼,笑了笑,道:“不知道孟小姐怎么会觉得不是真的?”
邵正仿佛无奈起来,他道:“乔——。”
孟乔抿了抿嘴,过了一下子她道:“我没有不信。我只是,唔,有点不可思议……”就看了檀谊沉一眼:“你这朋友看起来不像是有对象的人。”
檀谊沉忽道:“为什么不像?”
我愣了一下。这位孟小姐听了,半点不退缩,还又道:“你自己说呢?”
這口氣听上去充满了敌意。我一时感到讶异,更不高兴她对檀谊沉的态度。正要回嘴,檀谊沉再度开了口,那口吻平淡:“我不知道需要对你说什么。”
孟乔仿佛立刻要说什么,叫邵正拦住了。他道:“不要这样。”把脸色一沉:“我不是说过了,我和谊沉根本没什么,他也有男友。”
我听见,脑海里浮现邵正向我说过的事。他女友对他与檀谊沉之间起疑。确实他们交往过,但是早已没有了除去朋友之外的感情。那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他们交往过的可能,十分讶异。又知道了他们从前交往的情形,当时也觉得奇怪,不懂,后来就明白过来,他们的交往绝无可能有更深的发展。
倒是,檀谊沉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他们有过一段的事情。邵正必定没有告诉他,我也不打算说。他过去恋爱是什么样子,我承认心里十分好奇,但是知道了又怎样?这没有意思。又无论如何都应该亲口问他。
邵正这时代他的女友致歉:“她没有恶意。”
这不该我来说话。檀谊沉听了,淡淡地道:“不要紧。”
孟乔倒又仿佛气不平似的,邵正立刻握住她的手。她神色顿了顿,默默不语。邵正哄着她两句,趁机朝我隐隐地使眼色。我顿了一顿,感到好笑起来,本不理会,想了想,也就改变主意。难得与檀谊沉到外头的咖啡店坐一会儿,虽然有外人在,也不想虚度光阴,花费力气口角。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问起他们上午到医院去探病的情形。之前檀谊沉告诉过我,那医师盲肠炎,不能不开刀,但是年纪大,周围的亲友格外关心。
檀谊沉一听,道:“前天开的刀,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邵正马上接着道:“其实割盲肠是小手术,不会有问题,主要我们老师年纪大。当时他肚子痛得厉害,半夜送急诊,吓坏师母,后面大家也就非常紧张。”
我点点头,偷瞥了一眼孟乔,她两眼倒是盯着檀谊沉看。我心里有点不快,一方面又纳罕,自我认识檀谊沉,谁见到他会有这样敌视的眼神?我可想不到。
这时,刚才要的东西来了。大家看见那杯橘子胡萝卜汁,霎时都不说话。玻璃杯内的橘色十分鲜艳。我有点迟疑,凑近闻了闻,半点没有橘子气味。我并不算厌恶吃胡萝卜,可也绝不会把它打为果汁喝下肚子。我掉头去看看檀谊沉,他也看来,默默不语。我吞了吞口水,道:“这东西看起来,唔,我想它应该很好喝。”
檀谊沉开口:“我没有喝过。”
我呆了一呆。他又道:“不喜欢的话,不要喝了。”
我听见这句,突然非要试试不可。便道:“也可能喝起来会不错?”就喝了一口。我顿了一顿,还是吞进肚子里:“唔,还可以。”
檀谊沉看看我,递来一杯水:“喝一口。”
我接过来,马上饮下好几口的水。
檀谊沉道:“换杯果汁吧。”
我赞成,立刻喊来服务生。檀谊沉打开餐本,这次他要了杯蔬果汁。我心头一顿,忙岔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芹菜?”
服务生镇定地道:“通常会有。”
我立刻道:“我要柠檬汁。”
檀谊沉听见,便对服务生道:“那就柠檬汁。”
柠檬汁很快送来了,那杯橘子胡萝卜汁还在桌子上,我道:“这个怎么办?”
檀谊沉没有说话,他把杯子端过去,竟喝了一口。我霎时愣住,他面色不改,道:“还好。”
我心里涌起一股情绪,软绒绒的,就想要亲吻他,不禁凑上去。檀谊沉没有躲避,却把我拦住。我一顿,掉过头去,见邵正与孟乔盯着我们看,便默默地坐回去。檀谊沉也不开口,朝他们瞥了一眼。
邵正面色镇静,自然而然地拾起前面的话题。这才知道,孟乔也来了不久,她近期手里忙着一个大项目,礼拜六也需要进公司。本来她今天没有打算来了。我在她后头进来,不知道是否这样的缘故,她见到我,就不信我真是檀谊沉交往的对象,以为他是知道她要来,就随便找了个人,扮作他的男友,与邵正连手欺骗她?
邵正说过,他的女友对他跟檀谊沉的友谊有点质疑,他才坦白他们交往的事实。当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除去朋友以外的感情。说起来,邵正可算单方面的,檀谊沉对他,大概抱持一种试试的想法。当时我完全也没有想到他们曾经交往的可能。但是,现在檀谊沉也有对象,孟乔根本不必多心。
可能邵正有打算让我们双方面认识?他早也应该提出来,却明明不熟,大家在这里僵坐着,漫无目的似的,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檀谊沉也没有提出走人。他未见得因为我没有吃饭,就要在这里待住。我觉得了奇怪,脑筋转了转,岔道:“孟小姐忙完事情,立刻赶来,我想你们后面有约会吧?”
孟乔不说话,脸上竟立刻流露出不满。我不禁诧异,她冷冷地瞧了邵正一眼。邵正倒仿佛局促起来,嘴里道:“下礼拜我要出差,总共五天,唔,年底了,乔的事情也不少……。”
我听了,突然心里有种预感。因为坐着,两腿屈起来,桌位窄小,现在才把腿往前伸了一伸,鞋尖就抵住了一个沉沉的什么,就要看看。这时听见檀谊沉道:“他们要把猫交给我带回去。”
我一时就顿住了,说不出话。孟乔已经弯下`身,提上来一只沉沉的旅行袋。这旅行袋子两边开了通气孔,一眼看见一团白软软的东西伏在里面。这只猫真正乖巧,竟待了半天,一声不叫。
我张张嘴,头脑里整个空白。孟乔与邵正争执:“我可以照顾好宝贝,不用交给他!”
邵正压低声音,然而听上去有些敷衍:“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要离开五天,不是两天三天,又去那么远,你们有什么事,我根本赶不回来。”
孟乔道:“我们会有什么事?”
邵正不答,只又道:“宝贝交给谊沉,我,唔,我们可以很放心地做事,不是吗?”
孟乔看上去仿佛正在忍耐不发作:“不是!”
邵正叹气:“我知道你还是有点怕宝贝,我不想我不在的时候,万一牠咬你。”
孟乔还嘴:“这两个月都是我喂牠吃饭的!
我再管不上他们又吵了什么,就去看檀谊沉:“你答应了?”
檀谊沉口吻镇静:“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转了回去,与那只猫对看。牠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隐约有股子忧郁似的。牠软绵绵地低叫了声。
邵正他们争执不下,引来注意,也就不便在咖啡店里待下去,出去外面,他们倒又不和对方说话。简直想不到邵正脾气会这样大的。气氛僵得不行,我与孟乔初次见面,跟邵正也并不算很熟的朋友,不便介入,也并不想。但是檀谊沉也不开口劝解,彷佛这两人的之一与他不具有交情。
大概终于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邵正看了一眼孟乔,就把放猫的袋子交给了檀谊沉,自往马路旁停着的一部汽车过去。他一走开,孟乔脸色更沉下来,但还是跟上去。他们一块坐上车,一会儿就开走了。
我目送他们远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想。掉过头,就见檀谊沉拉开袋口,猫的脑袋马上探出来。这猫刚才那样乖,此时好像再不能忍耐,叫个不停。檀谊沉似乎不听见,他朝我看来。他还没有开口,然而我已经明白。要是我们有打算再到什么地方去,现在带着猫,根本不方便。
果然,檀谊沉道:“回去吧。”
我也只有同意。我们往马路的一边走,我看看猫,一阵不满。因为牠,整个地搅乱了我后面的安排,晚上也不能出去吃饭,甚至明天的约会也可能取消。可见牠昂着头,两只爪子扒在袋口,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不忍起来。我道:“要不要把牠抱出来?”
檀谊沉听见,开口:“现在抱出来的话,等一下牠一定不进去,这样开车太危险。”
要是另外还有个司机开车,把猫放出来,也没有不便,但是我已经叫成叔回去了。今天檀谊沉开了车出门,与他会合,就搭他的车。我想了想,道:“不然你来抱着牠,我开车吧。”
檀谊沉不答应:“不管谁开车,都不应该把牠放出来,影响驾驶安全。”
我看看猫,耸耸肩。牠倒好像抗议似的叫起来,竟也叫了一路,后面坐上檀谊沉的车,我抱着放猫的袋子,与猫的那对湿润的眼珠子对上,顿了一顿。我伸手摸牠的头顶,牠竟好像抗议似的叫得又厉害。我瞪牠一眼,一面又觉得不是办法。我轻叹气,看看檀谊沉,开口:“不然我们交换,你抱着牠,我来开车。”
檀谊沉已经把车子发动起来,听了道:“为什么需要换?”
我道:“我想牠对你还是比较亲近。”
檀谊沉两手扶住方向盘,掉过头。他看了一眼猫咪,目光转来:“我不认为。牠的本性对任何的人都非常亲近,没有差别。”
本来我也这样想,但是想了想,要真是这样的话,邵正就不会宁可惹孟乔生气,也不愿相信她会把猫照顾得好。他从来把这只猫捧在心上,他担心猫的程度,远比担心女朋友能不能应付得来更多,未见得就是对方与猫不亲近,或照顾得不好。他相信檀谊沉,也是因为当初他们一块捡到猫,又领养。就算檀谊沉对猫的照顾不很多,猫还是与他亲昵,也同样听从他的话。
我想了想,道:“唔,我看,还是我来开车吧。”
檀谊沉便去看住猫。他道:“不要闹。”
猫还又低低地叫了一声,但是脑袋嗖地缩进袋子里,整个伏了下去,又十分乖巧起来。檀谊沉对我看了一眼,就把车子开了出去。我低下目光瞧了瞧袋子里的猫,一时感到一阵牙痒痒的,十分想把牠揪出来打屁股!
回到公寓去,我便把牠抱出来,牠从我手里挣脱,跳出去,又仿佛惊慌似的,一溜眼跑到檀谊沉的脚边,不断地叫。檀谊沉看了一眼,就把牠抱了起来。牠窝在他身上,两只爪子扒住他大衣的翻领,又叫了几声。
我看见,心里简直有点不是滋味。还是忍住,不过一只猫!倒是,这猫一向乖巧,安定,难得好像今天这样惊慌似的样子。我道:“唔,第一次看牠这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