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90)
卡登又说:“如果他害怕,那么时时给他一些刺激,使他多多了解,久了之后,心里的防备就不会那样重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感到十分有理,就认真请教。卡登告诉我,她一个女朋友也曾经十分害怕性`爱的事,因此不要了解,就更恐惧。当时她藉由一些相关的展览与讲座,透过感官的慢性刺激,使对方内心逐步放松,理解了性与爱美好的一面。
她道:“关于演讲与展览,我有一些朋友可以给你帮助。”就让蒙妮卡写来几个人名与电话。
与卡登道别后,我回去公司,把那些电话交给谢安蕾,请她打电话询问。她联系之后,过来回复,面上倒是镇定的。她道:“这些展览与讲座,需要事前预约。另外这个男体摄影展,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天展出了。”
我想了想,这个尺度过大,便算了。其他的看上去还好,檀谊沉必不会奇怪。我从中选了一场讲座,晚上见面,寻到一个机会,就问了他。我道:“有个朋友送我票,是讲座,唔,我也不太清楚什么内容,好像医学方面的研究,主讲的是一位许常年教授,可能你知道?”
檀谊沉接过票纸,看了看道:“许常年教授是国内脑神经科学的权威,主要做大脑深层刺激与生活中各类行为反应的研究。”
我点点头,道:“你有没有兴趣?”
檀谊沉看来,却问道:“你有兴趣?”
我假装犹豫:“唔,我没有接触过,不过,好像很有趣。”
檀谊沉竟摇头:“这非常无聊。”
我被他堵了一堵,一时说不出话。他毫无奇怪,就把票递回来。我脑筋立转,握住他的手,说:“其实这个讲座,我必须去,我那位朋友打算投资许教授的一个研究项目,找我合资,他请我一定去听听许教授的演讲。但是我对医学不是很了解,唔,你和我一块去吧。”
檀谊沉看着我不说话。我吞吞口水,对他笑了笑,把握住的手摇撼了两下:“你觉得好不好?”
檀谊沉开口:“什么时间?”
我拿起票纸看了一眼:“后天下午。”我记得他后天下午休息。讲座两小时,两点钟开始,结束之后还可以一块吃饭,不会影响他晚上看诊。
总算檀谊沉答应了。
后天我们便一块去听讲座。为了圆谎,我不得不极力打起精神,表现专注。倒是檀谊沉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结束后出去,我假意与他讨论,他也完全答得出来。我见他不起疑这样的活动,这才安心。
此后,就常常寻个借口,安排类似的展览与演讲了。
今天我回家去了,在贝森大道的宅子,周围全是山,四处葱绿,在冬天里有种岁月苍茫之感。早年没有人想到这边盖房,不便利,我爸眼光锐利,通过关系买下这边一部分的土地,在半山上盖住宅。盖好装修完毕,他和我大妈从圳区的房子搬出来,就此安居。现在附近盖了更多的房子了。从山下一路上来,一幢幢独栋花园洋房沿着山坡立起来,相互只隔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通常我隔着两个月会回来住几天。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忙碌,夏天之后,每次回去总是匆促,坐下一会儿又要走,使我大妈回回见我,更抓几时间对我训话。大哥二姐见我很久不回去,也会微词。后天就是感恩节,他们频频提醒。
本来我预备感恩节下午才回去,当天檀谊沉上午休息,我打算和他出去吃饭,也算是一块度过感恩节。虽然他本人不过节,也完全没关系,总要吃饭。
但是我妈也吩咐我提前回去,不得不打消主意。就在昨天,在我的客厅里,我告诉檀谊沉,他听罢,仍旧平淡的样子。也不问我何时回去。
甚至檀谊沉拾起大衣起身要走了。我去搂着他,又吻他。近日我们约会十分文艺性质,美术馆、私人画廊、大大小小的摄影展场,或者听演讲,在文化中心会议厅、某某大学礼堂、某间酒店会议中心等等,不知道有没有使他感到震动?他倒没有一次对我的安排疑问。
我还是规规矩矩的,好一会儿分开来,他还是要回去他那边。我只好主动地问:“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檀谊沉竟好像奇怪,他道:“难道你家不在本市?”
我道:“当然是。”
他又淡淡地道:“或者你回家住,就不能出门了?”
我听懂了意思,顿了一顿,道:“但是我不能想你的时候,就马上看见你。”
檀谊沉不说话。我把两手圈在他的脖子后面:“你不想时时和我见面吗?”
檀谊沉开口:“时时两个字存在问题,以目前进步的科学,也还是无法做到。”
我不死心,道:“我问的不是科学问题,我是问感情问题。我见不到你,会非常想你,你会不会?”
他看着我:“这不是一个问题。”
我一听,笑了起来。与他又一次接吻。他也还是回去了。
这时汽车开过一道铁栅门,走在花园的车道上。前面一幢乳白色的大宅子,翡翠绿的屋顶,正对花园两排的圆弧玻璃凸窗也是绿色,在阳光下射出星线的光,显出墙壁一条条突出的纹路,门前两边的大圆柱子刷了深翡翠色的铜漆,地下铺了四方的青石砖,一格格,排列整齐。旁边一座低矮的花台种满奥斯汀玫瑰,花朵红而艳。这里的西化不怎样现代,四处看见一种时代的痕迹。长了年纪的管家荃姐已经带人站在门口等候。我下了车,带笑着与荃姐点头。
荃姐道:“子樵少爷,您许久不回来,太太天天惦念。”
她口中的太太是我大妈。我笑道:“她在家吗?”
荃姐走在我斜背后不远的位子,一面答复:“在的。”又补充:“两位太太刚才从花园散步回来,在起居室喝茶。二太太在上礼拜回来了。”
我点点头。去年二妈心脏旧疾复发,回美国去治疗,我爸陪着她去。直到半年前二妈情形稳定下来,我爸才放心回来。她继续待在那边休养,这两三个月十分有精神,就提议回国过节。
预备上楼时,听见荃姐道:“安东少爷也回来了,他倒是在游戏房。”
我早已知道安东尼回国,原以为他届时才随他父母一块回来。荃姐便告诉我,是我二姐的意思,让他过来住几天,陪伴我大妈。我大妈十分疼爱他,祖孙关系好,自他到美国去上大学,不一定什么时间回来,非常思念。
我上了三楼,进到我的房间去,洗脸洗手之后,换过了衣服,立刻到起居室去问候大妈与二妈。起居室有一面大而圆的玻璃窗,阳光穿透过来,打在粉白色的墙,光线雪亮。两位女士坐在近窗的沙发,桌上摆出茶点,她们并不怎样用,光是说话。
我喊了她们,走进去。
她们看见我,停下交谈,脸上笑意不减。我大妈倒马上板起脸孔:“今天才想到回家了。”
我在大妈旁边的位子坐下,看见桌上两只茶杯空了,忙为她们倒茶:“我没有一天不想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那么多。大妈喝茶。”就端给她。
我大妈接过去,面无表情。我对她笑一笑,端起另一杯茶,给旁边的略瘦小的女人:“二妈喝茶。”
二妈倒是对我一笑:“好。”
大妈开口:“又卖乖了。”就一笑,还是喝起茶来。便问:“最近忙什么?”
我随口说了几件事,本来年底公司也一向格外忙碌,大妈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几下子又把话带到我本人身上。她道:“之前那个谁谁,现在怎样了?公司签下她了?”
问的是与我约会过一阵子的女明星。上了报纸,女明星穿了一件很短的裙子,薄的服贴的上衣,整个贴在我的手臂。大妈看见照片,眉头紧皱,十分不满意。我想起来,笑道:“大概签下了,这公司里天天有人签约进来的。”
大妈笑笑,瞥来一眼,很有点意思。她道:“甩掉了是不是?”
我委婉地一笑,她又道:“甩了很好,这个不合适你。”
她喝了口茶,转口问起一个男孩子,在我遇见檀谊沉之前的情人。自我开始追求檀谊沉,就没有连络他了,也不知道他怎样了。她听出来,仿佛对什么感到满意。她道:“你年纪不算小了,玩也玩过了,应该要想想,早点找个人定下来。”……诸如这样的话,每次看见我,就要说起来。
我不便敷衍,次次认真听训。她对我大哥的生活毫无插手的办法,大哥在这年纪也没有打算结婚。我大妈悄悄地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年初周米订婚,他那样玩心重的也有一天定下来,给她不少刺激。还不至于催婚,或安排人见面,但是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她道:“不一定什么人,男的女的都好,稳定的,不要一天到晚换人,给人印象不好。”
我积了一肚子的话,可是,到了喉咙口又犹豫。我十分乐意宣布恋爱的事,但是我不能不顾虑檀谊沉的意愿,根本不知道他怎样想。我们之间也有问题正在协调。要是单方面说出来,我有个认真交往的人,大妈势必会问仔细,无法糊弄过去。二妈从刚才到现在虽没有怎样搭话,听见这方面,也绝不会不过问。想了一想,我只好默默的让我大妈说了一顿。
突然,大妈提到我去邮轮慈善晚宴的事。她道:“不是你大哥,或者谁特地来说的。几天前我出席一个晚宴,碰到了翁家小姐,我们打招呼,她顺便说的。你大哥那里不是有请帖,你要上船,应该问一问他,不然他事先告诉了不去,你又去了,外人要误会你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事,等着看好戏。”
我倒是惊讶她与翁女士认识。嘴里道:“是我考虑不够,晚点我向大哥道歉。”
大妈道:“不需要道歉,你大哥要是连这个都不能处理好,当什么大哥。”又问:“你另外上船做什么?”
我面不改色:“有朋友请我上船。”
大妈大概想到了那一回事,眉头微皱:“收敛点。”
我忙说是。她拍了拍我的手背,道:“你另外捐出的钱,我叫你大哥补给你,这可不能你出。”
我马上挽住她的手臂,道谢。想了想,便问:“原来大妈与翁女士认识。”
大妈飘过来一眼:“你知道了什么呀?”
我连忙表示不知情。
大妈怎样也不说。后面话题转开了,她讲起之前去泰国拜佛,为大家求了佛牌。我注意到她手上戴了多年的一串白玉佛珠不在了。那是她小时候,她母亲去泰国求来,为保佑她身体康健。现在一看,在我二妈手腕上,大妈送了她,希望她安康。未免我妈吃醋,她另外找了一串上等青玉佛珠,特去承天寺过了香火。
她笑道:“你妈才高兴了。”
我笑了笑。二妈也笑了:“美瑶又说,不能只有大姐送我东西,她也要送我。前天通电话,让我准备收礼物。”
大妈道:“哎唷,又不是小孩子了,比来比去的。”也还是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