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124)
成方平说了要带几个人向我介绍,果真来了。那几人做过几部的短剧,都是小成本制作,放映的口碑不错,他们打算制作长剧,但是资金短缺,就透过成方平寻求投资人。他们大谈理想,以及拍摄的故事,我听了半天,倒不无聊,可是十分心不在焉。幸而成方平眼色很好,适时打断,又说了些圆融的话。我答应他们过两天到我公司里见面,看看他们的拍摄计划书。
那几人走开了,成方平留下,他笑了一下,道:“年轻人很有热诚。”
我笑笑,道:“有热诚是不错的事。”
成方平看看我,笑道:“今天不太凑巧吧。”
听出他意有所指,我道:“也没什么。”
成方平道:“这许觅什么时候到你公司去了?我以为他自己出来接工作。以前我和他合作过,演技还好,但是很容易配合,敬业。”
我听了,道:“有一段时间了。他之前的经纪公司倒闭了。”
成方平似乎想了想,道:“他之前那个老板是不是姓郑?唔,离开了也很好,不然赚的钱都白赚了,抽成高,又要被拿去补公司弄出来的钱洞。那家公司为了扩大,和银行借了一大笔钱,反倒积了许多债。”
我不表示意见。本来早也知道了,谢安蕾查到的更多,郑永暨又做融资,最后才会欠下那样多的钱。那公司早期也签过不少红人,合约一到,却纷纷走人,诱或者提前解约,譬如葛芳霏,她趁着结婚的时候,要求解约,反正她丈夫有钱,付掉大笔的违约金。
这样也不够郑永暨填补,最后丢下一大笔烂账,就此跑了。怎样也想不到会特地回来控告许觅,就算他打赢官司,赔款也不足抵补他的债务。除非,我这边主动求和解,他便可以趁机狮子大开口。打官司,花钱还是最小的事,就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来来回回上法院,势必会影响许觅后面的工作安排,要是有心为他考虑,尽快解决的办法就是和解。
为了许觅出头,与于正能结下梁子,引出这些枝节,我倒不后悔,但是,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他们才会有恃无恐,知道不论怎样,我势必会出面,为许觅解决掉这个麻烦。
我思考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突然听见成方平道:“你看!”
在前面的几部电视机一直播送着节目,其中一个播出了新闻,想不到画面上出现许觅,一些记者竟跑到我公司楼下,看见他出来,马上把他堵住。周汤尼和小炜在他的两边拦住记者,连声否认。
无论记者们怎样推挤,逼问,许觅只管低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马上有人去关掉了画面。电视台公关的人过来了,连连陪笑。刚才看过的新闻部吴经理朝我走来,一面伸出手,仿佛我们现在才见了面。他带着笑道:“叶总,不好意思,唔,不过跑新闻嘛,就是这样,时常需要六亲不认的。”
我笑了笑,与他握手:“我倒有个独家,想给你们做,怎么样?”
吴经理一愣。他反应倒是很快:“当然好!”
我自己名声怎样也无所谓,但是,不能不考虑许觅的立场。刚刚他一语不发,大概周汤尼他们不准他发言。已经上了电视,他的父母也许会看见,这样一来,他父亲对这个行业的误会更深,他母亲又要伤心起来。
一方面也真的没有,就由我来出面说明。
澄清的新闻播了出去,我在电视台公关帮忙下,坐上汽车离开。回公司的路上,电话响个不停,我一个也不接,刚进了办公室,范为邦就过来了。
范为邦在我的桌子前站住,瞪着我看:“你,你……”
他半天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我便问道:“许觅在哪里?”
范为邦一顿似的,这才出声:“周汤尼带着小炜亲自开车送他回去,他后面做嘉宾的录像决定请假了,咳,不是因为新闻的关系!是贺律师的建议。”
他把他们会议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我。似乎许觅不太合作,对他当年怎样会答应签下十五年合约的事,回答含糊,谈到他和郑永暨的关系,那脸色立刻拉了下来。贺律师看他状态不好,就建议他休息几天,整理思绪,到时答辩才不会出错。
我想了想,点头:“休息也好。”
范为邦看看我,仿佛头疼似的,他一手按住眉头,半天才道:“以前你多少新闻,一个也没有澄清,这次是怎么了?偏偏在这时候。”
我道:“就因为是这时候,所以我更要澄清。”就把我的顾虑说了出来。
范为邦听罢,放下手来。他轻沉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做?你想要和解?”
我道:“不,我不和解。”看看他,一笑:“就算要和解,也绝不会是我们提出来。”
范为邦又皱起眉来,他摇摇头,道:“反正你知道,你想怎么做,你尽管说,我都会尽全力配合。”
我对他一笑。倒没有立刻告诉他,我的打算,只谈起我和许觅被偷拍的事,我这里已经澄清,许觅更不必出面,以后我也不会回应。回来的路上,我仔细看了报导,上面意指我和许觅关系不同别人,格外密切,我对他十分呵护,又讲我近来身边没人,有风声传出来,我暗地里有个秘密交往的对象,那矛头指向许觅。
我看了,对于记者编故事的能力真正佩服。
与范为邦说完话,我便立刻要离开了。
本来从电视台出来,就打算直接回去,可是,这时候檀谊沉在诊所里,他正在看诊,根本也无法听我说话。要是我跑过去,打搅他做事,他不会喜欢,万一他又已经看见了新闻,更要惹他不快起来。
见我要走,范为邦道:“到哪里吃饭?下午要不要找一些人来开会?”
我穿回了大衣,一面道:“不吃飯了,我有一件事。开会的話,唔,你知道怎么做,你只管找人開起來吧。”
范为邦无语。我也不理他,便走了。
谢安蕾赶上来,她道:“有一件事,昨天查到的,我想您会马上想要知道。”就呈上来一份资料。
我接过来,一面走路一面迅速地看完了。我把它递回谢安蕾手里,道:“交给贺律师吧。”
谢安蕾又问:“包括之前查到的东西?”
我想了一想,点头。
她道:“好的。”就走开了。
后面我坐上汽车,马上吩咐成叔去诊所那里。看了时间,又道:“开慢一点。”刚过十二点,说不定还有病人没有走。
坐在车子里,我心里十分不定,头脑浮现各种说词,没有一个满意。明明这件事我尽可以坦荡荡,可是,昨晚回去,我没有告诉檀谊沉,后来不去派对,却送了许觅回住处的事……。倒不是有意隐瞒,我感到不需要提,檀谊沉并不认识许觅,他们也不必认识。
车速再怎样慢,也已经到达诊所门口。
我下了车,往里面一看,前面的灯灭了,只有柜台那里还亮着灯。看上去没有半个病人在里头了。我整整衣服,便走了进去。
柜台那里传来声音:“现在休息了!”一面探出一个女孩子的脸,是个生面孔。
我对她笑了一笑。她像是顿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她背后有人问:“怎么了?”
我一看,是很熟了的汤小姐,向她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汤小姐看上去有点冷淡:“哦,是叶先生。”
她旁边的女孩子眼睁睁地看着我:“叶先生。”
汤小姐扯了她一把,打发她走开。她自己倒从里头出来了,有些气势汹汹的:“来干什么?”
我可很久不曾领教她的脾气,倒有点新鲜。我面上微笑,道:“我来找檀医师,他在楼上休息是不是?”
汤小姐对我打量了几下,把我引到一旁去。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来解释的?”就拉开一只抽屉,里头有一份报纸:“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
我霎时有些哭笑不得。我道:“这是误会。”
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怎样可恶的男人:“哦,误会,当然了,谁说不是误会。”
我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疑心檀谊沉可能读过了报纸,不然她这样义愤填膺?心头便一阵七上八下的。我维持镇静,道:“我跟他说清楚。”
汤小姐又把我看了看,那神气缓和下来,她拿手指戳了两下我的肩膀,道:“你啊你啊——喏,檀医师在楼上。”
我对她笑了笑,连忙上楼。
二楼的小客厅开了灯,倒是没人,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打开来,听不见半点声响。我走了过去,往里头一看,马上见到檀谊沉。他坐在桌子前,面对一部笔记电脑,旁边还翻开了一本书。
我还没有开口,大概他有些察觉,抬头看来。他像是一怔,我笑了笑,走进房间。不等他说话,我立刻开口:“吃过饭了没有?”
檀谊沉便道:“吃过了。”
我又道:“吃了什么?”
檀谊沉道:“没什么。”
我一顿,与他对上视线,忙笑了一下。我道:“我倒是还没有吃。”
檀谊沉看了一眼手表:“过了十二点半了,为什么还不去吃?”
我一面动脑筋,嘴里道:“本来想来找你一块吃午饭。开会出来太晚了,忘了打电话,就出来了。”
檀谊沉听了,神气半点不变,他道:“是吗。”就掉开眼了,重对着电脑屏幕打字。
突然安静下来,房间里就听见键盘敲击的声响,我一时竟有点局促起来,想了想,道:“你写些什么?”
檀谊沉动作停下来,他再次看来,却道:“你有事的话,可以尽管去忙。”
我愣住:“我没什么事。”
檀谊沉淡淡地道:“那为什么你不坐下来?”
我顿了一顿,左右看看,忙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又听见檀谊沉道:“这房间开了暖气,穿着大衣会太热了。”
我立刻再站起来,将大衣脱掉了,抱在手上坐下来。
檀谊沉还又看着我几下子,我维持镇静,浮起一个笑容。他垂下眼睫,手里重新打字,他忽道:“你有什么事?”
我看看他,踌躇了几下,道:“唔,也不是有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
檀谊沉抬起眼来,他再度停止手里的事,却安静不语。
我霎时败下阵来,一方面也真正无法做不到说谎。我心想,不至于要这样心慌,那根本也不是事实。我吞吞口水,又顿了一顿。我道:“你,你今天有没有看过报纸?”
檀谊沉开口:“你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我含糊地点了个头。
檀谊沉答道:“没有。”
我刚刚松口气,就听见他问道:“这样听起来,我应该要去看一下报纸?”
我立刻站起来,道:“没有看过就算了!不用特地看,没什么好看的。”
檀谊沉看着我,神气冷静:“怎么了?”
我霎时便顿住了,前面想了满腹的理由,这时一个也说不出来,在他面前,就好像变得十分口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