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169)
我笑了一下,只道:“你说得有道理。”
罗妮把我看了看,道:“难道他不愿意同居?”
我想了想,道:“唔,应该不是不愿意。”就告诉她,我们早已经同住了多时。她听罢,给我了一个白眼。
她道:“叶子樵,你第一次恋爱吗?拖拖拉拉的真不像你。”
我一时说不出话,以前那些,哪里就算是恋爱──这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谈上一回──也只要这一回就足够了。因为认真,反而手足无措,以前的从容全都不见了,只为了一个人,这样慌慌张张的,想尽办法,剜出心血来也还觉得不够好。
檀谊沉中午去了趟研究室,我回到公寓里,他倒已经回来了。他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整理茶几上的几本书刊,那是我拿来看,就随手放在那里了。听见动静,他往我这头瞥了一眼。
我忙走过去,道:“抱歉,我来吧。”
檀谊沉道:“没什么,我收好了。”
我点点头,笑了一笑,在原地站住了。檀谊沉抱著书起身。我开了口:“谊沉,我们一起住怎么样?”
檀谊沉对着我,神气平淡。他微微启唇,仿佛就要回答,突然我心头有种紧张,就截了一步,飞快的又道:“不是好像现在这样子,我是说,我们一起找房子,一起讨论装潢,挑选家具,一起搬家。”
我停下来,吞吞口水:“你觉得,怎么样?”
檀谊沉却道:“你觉得这边住起来不好吗?”
我愣住:“倒也不是……。”
檀谊沉道:“那就没有搬的必要。”
我张张嘴,一时就觉得泄气,又有种好笑──我怎会不了解,对他来说,也许这根本是不必问的问题,我们早已经住在一起。怪我自寻烦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我往沙发上一坐,呆呆的。
檀谊沉看着我,他把书放回茶几上,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要换地方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敢与他对上眼,感到难为情,脸上热鼓鼓的。我往后靠上了椅背,闭起眼来,两手扪住了脸,嘴里道:“没什么,唔,你去青湾,开车太远了,不然住近一些……”
说的七零八落的,别说檀谊沉,我根本也听不下去。突然我脸上的两手被拉开,我打开眼,就被他扶着肩膀逼着站起来,与他对视。他目光十分仔细似的在我脸上看了又看。我嘴巴动了动,听见他道:“青湾那边只是兼职,只有半年,一个时段而已,其实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道:“我不觉得需要换地方住,假如你想换的话,那就换吧。”
我怔了一怔。
檀谊沉又道:“你想住在什么地方?”
我感到镇静了一些,又好像更不知所措。我道:“唔,我也不知道。有你在的地方。”
檀谊沉看着我,神气宁静。他道:“那还是必须说一个具体的地方。”
我脸上不禁一红:“好。”看看他,真正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我亲吻了他的脸,又把他瞧了一瞧,又去吻着他。
檀谊沉只随便我吻个不停。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头脑仿佛打结了,突然不好意思,就没有进行到最后。事后回想起来,我自然后悔得不行。
我们看起了房子。照着檀谊沉的意思,他不过暂时帮忙看诊半年,等到那边找的新医师来了,他便要走了。他原来答应去看看,也不预备答应兼职,就算那诊所的医师是邵正的朋友。可是他去了一趟,就改了主意。
诊所位在青湾,但事实上更接近蒲定。虽然在本市,因为政令,使得那区域建设不多,资源倾斜,医疗始终不足。那诊所不只看精神疾病,也看一般内外科,就连儿科都看。之前走的医师正是精神医学方面的,到那里看病的人,大部份没有钱,不请相关的专科医师到诊的话,也就不能开药。
邵正那位朋友姓周,周医师老家就在蒲定,本来他打算开医院,然而青湾已经有了医院了。邵正知道他的困难,本来他要自己去,但是大学医院规定院内的医师不准在外兼职,只好拜托檀谊沉。
正好新的研究一切还在筹备,檀谊沉认为不至于忙不来,这才答应。
我们找房子是悄悄地找的;我这里托了林培,檀谊沉问了与他合作的中介。因为考虑到便利性,还是选择住在市中心。我们看了好几个,白天也看,晚上也看,看来看去,没有一个最好,也没有一个不好。
我一向随缘,檀谊沉对于买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名下一堆房产,各种房型都有,我不禁好奇他最中意哪种。他却道:“那不一样。”
我道:“哪里不一样?”
檀谊沉道:“那不是用来住的,个人喜好不重要。”
在前头正预备开门的林培掉过来笑道:“好了两位,进来吧。”就把门一开。
今天林培突然打电话来,非要我们立刻来看看这间公寓不可。他似乎认识檀谊沉合作的中介,不愿比输了,搜罗了许多上等的物件,务必抢在对方之前让我们买下他介绍的房子。
这是一间屋龄十年的公寓,统共十层。一层楼只有一个屋子。林培带我们看的是五楼,门厅进去就是开阔的空荡荡的客厅,开放式的厨房兼并着餐厅,正对着一座阳台,有不少的房间。林培在旁边说的天花乱坠:“屋主早就出去了,留了许多年,这阵子突然决定卖了,以后市场上想要找这种公寓,绝对找不到。楼下也有门房,管理严谨,旁边也没有邻居,对面大楼离这边又远,重要的是,距离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五分钟车程,到时候搬家……”
他在背后说个不停。我们一句也不搭理,檀谊沉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我跟了出去。下午四五点,天空的云朵浮动,太阳露了一半,光线黄黄的斜晒下来,倒不怎样烫,一月天的风,再好的天气里还是凛冽的,呼啦啦的吹过去,吹开了阳光,天上一片灰灰黄黄的,隐隐汹涌着。这一副光景,轻悄悄地映在檀谊沉脸庞,越加迷人。我移不开视线。
檀谊沉转过来看着我,没有作声。我对他微笑,道:“等会儿我们走一走。”
檀谊沉道:“好。”
进了屋里,我便表示我们打算走路回去,届时再与林培他联络。林培爽快的和我们道别。下了楼,他自上了车,就开走了。我和檀谊沉一块慢慢地走在行道,我伸出手拉着他的手。天渐渐地暗了,夹立在洋紫荆间的路灯点亮起来,光线微微的,投射的影子颜色显得灰晕晕的。我感到有许久不曾这样与他单独散步,不知道何时开始,周围有一堆的事,一堆的人。所幸现在全都尘埃落定了。
突然我感到可以畅所欲言,一方面也觉得就是现在,现在是最好谈话的时机。我道:“等到现在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以后你会不会打算回英国?”
檀谊沉看来一眼,默默不言。我又道:“不管你会不会,我只是要告诉你,在我这里,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始终有你。我做的任何决定,也绝不会将你排除在外。但是我更希望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开心的,不会犹豫,不会后悔,不要因为我,而不去选择你最想要的。”
我笑了一笑,掉头看了看他:“我说完了。”
檀谊沉看着前面,轻轻地点头。我一笑,又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再走了一会儿,听见他道:“现在没有这个打算,以后的话,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去。”他的声音淡而平稳:“假如我要回去,也绝不会是我一个人回去。”
他停下来,朝我看着:“你当然一块去,这完全不用考虑。”
我站着不动,眼睁睁的对着他看着。他道:“刚才你说的那些,我知道了。但是我也希望你自己也那么做,你要快乐的,那才是你。”
我感到脸上有些发烫,道:“我是快乐的。”
檀谊沉不说话,安静地看着我,那眼睛一眨,就露出藏着的最深的最柔软的星光。我轻轻地道:“我不能再更快乐了。”就凑上去,也不管在马路上,一手揽在他的脖子上,亲吻了他的嘴唇。
分开的时候,我抱住他,道:“从上次到现在,你想过关于结婚的事了吗?”
檀谊沉道:“有的时候想,有的时候不想。”
我把脸贴在他肩膀,道:“要是你打算结婚,你会不会邀请我?”
檀谊沉像是叹气,他低声道:“你自己的婚礼,你不来吗?”
我吃吃地笑起来。他把我松开,我就去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件事,对他道:“就买了刚才那间公寓吧。”
檀谊沉点头:“好。”
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后头买房子各种手续,还又弄装潢,买家具,布置房间……等等等等。以及檀女士的店也动工了。这一大堆的事,忙来忙去的,格外感到甜蜜,快乐。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农历新年也就来了。
檀家虽然有些方面还是守旧的,但其余一切采取十分西化的作风,譬如他们过万圣节,过圣诞,过新历年,旧历年对于他们,与普通的任何一天没有不同;那是在英国,在国内,他们不得不入乡随俗,装模作样地团圆。
他们的年夜饭固定开在檀谊沉伯父檀则盛在国内的家,檀女士再不愿应酬她兄长与嫂嫂,也必须出席。当然檀谊沉不可能不去。他告诉我,以往他和他姑姑会在他伯父家中住一晚,这次也不例外。檀壹文这次倒在伦敦没有回来,他们团圆饭只有四个人吃。檀女士与我见面,说起这件事,颇有怨言,本来她与他们一家没有什么话可聊,又少了个人,越显得气氛的僵冷。
大妈他们晓得他除夕不回来,有些可惜。
除夕当天,我拖延了许久,也只好与檀谊沉道别,坐上汽车回了大宅。家里的布置全换了新的,佣人忙进忙出,一会儿给这边送茶,一会儿那边又呼唤着,无论哪一处,全都洋溢着过节的愉快气氛。除了二妈身体不快,不合适长途飞行,安东尼远在英国实习,家里的人今天全都到齐了。
大侄女跟着大哥一大早就回来了,她又陪着她奶奶和我妈出门买东西。她气色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错,她爸爸说了她两句,也不还嘴。她见我一个人回来,其他人也没有问起,趁机悄悄地问我:“今天他来不来?”
我便装蒜:“哦,你说谁?”
大侄女横了我一眼,道:“就是他啊!”
我故意正经起来:“你可以喊他表哥,或者檀先生,或者──”
大侄女抢快说道:“小婶婶──”
我和她一呆,她脸色先一变:“恶,我可不要喊!”
她要是真的喊出来,恐怕我先受不了。这句我可不敢说给檀谊沉听见。我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去:“别说我,你的呢?过年来不来?”
大侄女立刻紧张似的:“小叔叔,等一下吃饭,你可不要说起来。”
我笑道:“不是好了吗?”
大侄女嘴巴尽管否认,不过脸上早已通红起来。我也不取笑她了,又保证绝不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