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126)
“你仔细想想这件事,不觉得奇怪吗?”汪旭问。
唐小池:“为什么奇怪?”
汪旭说:“都已经使用匿名聊天服务了,为什么还试图用虚拟网络掩盖自己的访问路径?从这个人隐匿自己的手段来看,我估计他在方面是个外行。但一个外行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做这种事情?我就觉得很奇怪。”
唐小池不由得要重新审视着汪旭。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时蔫头巴脑的同事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呆讷。
他抬手打断汪旭,试图理解了一下:“你等等,你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乔装打扮出门来,还要再给自己蒙上面,是这个意思吗?”
,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我又查了当时给苗季和方利发的信息。其实话机和网络最后都要交在一条线上,三方交叉对比,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们走的是同一个蜂窝。网络访问只要能定位到路径,最后查到具体的终端无非就是花点时间的事了。”
唐小池真的服了:“小汪啊,哥真的服了你。今年局里评先进,哥一定要给你提个名。”
汪旭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竟然有点害羞起来:“我就是闲得没事,上学时候养的毛病,有题不做,心里发慌。”
唐小池点头:“慌的好,慌的好。”
汪旭摇头:“但是马副队不让我查。说张庆业的案子已经结了,启明福利院的案子,和这些细节关系也不大,重点没必要放在这个上头。而且……他觉得我这么把两个案子往一块扯,是胡闹。”
唐小池一听就明白了,说:“马副这个人吧,比较保守,而且他有家有口的,牵挂多顾虑也多。这会要是把张庆业的案子再扯出来,我估计郑局就该吃人了。你手上的证据缺乏明确的指向性,哪怕能证明那短信就是这个秦什么发的,又怎么样?他就说他发错了,咱们一样拿他没办法。”
汪旭看他一眼:“叶队也这么说。”
唐小池拍拍他:“是吧,所以说也不能怪马副。每个领导的性格不一样,你总得适应。”他话锋一转,“不过马副要是知道了你现在还在查,你小子可跑不了要挨批评。”
汪旭垂头丧气:“我怕蒋欢明天就要去跟马副队说。”他顿了顿,“你说她怎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
唐小池接上话:“我也觉得怪呢。普通人碰上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先问个明白吧?我看她没问两句就发火,好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事似的。”
汪旭若有所思,没说话。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嘀嘀咕咕半天,最后还是下了班。
只是在家连被窝都没暖热,又被电话叫了起来。
叶潮生睡到半夜,也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叫醒。
他猛地按掉铃声,跟着坐起来,接起电话。
许月在旁边慢慢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什么抓到了。
叶潮生挂了电话,借着房间里的夜灯,扭头看见许月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心生爱怜,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局里的电话,说廖永信被抓到了。”
许月一下清醒过来:“这么快?”
叶潮生躺回床上,口气有些嘲讽:“难怪叶成瑜看不上他,跑都跑不利索,在川省边境被抓了个正着。明天押解回局里,郑局叫我去一趟。”
他转身摸摸许月的脸:“睡吧。”
许月没说话,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隐约还能听到月半在底下走动的声音。
不多时,隔着窗户传来闷闷的两声闷雷,紧接着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许月就着雨声再次睡了过去,再次被闹钟叫醒时,雨依然没停。城市的天际线被雨幕模糊,从窗户眺望出去,仿佛一个混沌的没有时间的宇宙。
叶潮生穿着制服从下面上来:“早餐放桌上了,我得去趟局里。来不及送你了,帮你叫了车。”
浅蓝色的制服衬衫衬得他整个人英俊挺拔无比。许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在叶潮生的警衔上摸了摸,说:“我知道,开车小心。”
他向往的神情被叶潮生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头一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人拉过来使劲抱了一下。
☆、昨日重现 四十
这雨下得格外大,毫不留情面。风刮得厉害,撑伞都勉强。
许月一手勉强撑着伞,一手还抱着收上来的作业,直后悔刚才不该拒绝学生要帮他吧作业送到办公室的提议。
他终于进了办公楼,刚喘一口气,便听见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
他眼下狼狈,无意和人主动打招呼,干脆连头都没回,只背过身,装作要整理衣服的样子,等刚才进来的人走过去。
只门推开又合上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许月猛一抬头,正对上秦海平黑沉的眼睛。
廖永信被押送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省厅的几个大领导亲自来了。市局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全都出现在会议室了。
会议室椅子不够坐,沿着墙又站了一排笔挺的小白杨。
散会以后,省厅的领导率先站起来往外走,郑望没跟着,反而落在了最后,点点叶潮生:“先跟着去送送,然后去一趟我办公室。”
叶潮生点头,跟着出去送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楼梯上走下去,又从一楼大厅穿出去,只听得轻轻的脚步声,连个大喘气的都没有。
他们从大门出去,送领导上车,正碰上押送的车上下来人。
川省的两个同志,外加海城的几个同志,拥着廖永信从警车上下来。
两拨人面对面碰上,场面说不出的讽刺。
廖永信脱了警服,也不过是个普通到极点的中年男人。他在外面跑了几天,大概也是不好过,人便显得更落魄了。
前面的大领导只脚步顿了顿便走过去,后面跟着送的人也不敢多说,低着头匆匆走过去。
叶潮生送完人回来,郑望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了。
郑望见到他,便开门见山:“你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今天就回来上班吧。赶紧把你们现在手里的案子捋清楚,别再弄出什么事了。”
叶潮生点头。
郑望看他两眼,叹气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当时叫我提前把廖副,廖永信监控起来?”
叶潮生这回倒是乖顺了,有问必答:“陈钊被我们逮捕后,廖永信的妻子深更半夜往陈钊家去了一趟,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就觉得有些古怪。”
郑望神情一肃:“你当时怎么不说?”
叶潮生非常坦然:“我那时候只是怀疑廖永信在这里有角色,但又没有证据,这件事捅出来,只会打草惊蛇。”叶潮生哂笑,“他以为我姓叶,想当然觉得我和叶成瑜穿一条裤子。”
郑望气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潮生当时只是保持了一个普通的观望态度。廖永信当然知道陈钊的老婆被带回刑侦队询问的事,但叶潮生的不表态却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
郑望着实心累。他手底下的一个两个都不安生,全是人精。这也就算了,顶多当是内部的办公室政治,可谁能料到最后会挖出这样大的一个蛀虫来?
他现在才回过味来,看上面的态度,只怕这才是刚揭了个盖子,廖永信这些年上蹿下跳,想必折腾了不少事,否则只一个陈来,何必慌慌张张地就要跑?
“郑局,有个事,我想还得跟您商量一下。”叶潮生突然郑重起来。
郑望怕他又有什么幺蛾子,脸上不由带了点提防:“你说。”
“我们手上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陈来当年既不是畏罪自杀,也没有伪造物证。甚至他在意识到自己的鉴定结果有误的时候,还主动找了上级领导试图纠正。”叶潮生说,“虽然局里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比较含糊,没有定性,但还是有不少人对陈来同志有误解。我想是不是应该下个正式的说明?”
郑望一听是这件事,神情便松了下来,沉吟道:“当年局里考虑到人都没了,事情的详情也没有查得那么清楚,故而没有定性。不过局里包括外面确实很多人有误解,既然现在已经查清楚,是该肃清一下谣言。”他顿了顿,“只是陈来同志到底是工作上有失误,去世的原因也算不上是因公,申请烈士是不可能的。”
叶潮生明白:“只要能还他青白,对他的家人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叶潮生回到办公室里,众人情绪都有些消沉。
不少人都看见廖永信被押送进来的场面,说不上物伤其类,但到底有些唏嘘。
他们穿上制服宣誓时,每一个人都满怀理想和希望,每一颗心鲜活赤红。然而总有人走着走着就掉队了。这条路不好走,难免有人被歧途吸引。每少一个人,剩下的就免不了要跟着惶恐一下。
叶潮生把人叫齐,开了个小会,大致捋清了刑侦队这些天的进度,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工作安排,但具体的指挥还是扔给了马勤。
散会后,人都陆陆续续往外走,马勤留到了最后。
叶潮生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先开了口:“马老,还有事?”
叶家事发的时候,马勤心里暗暗想过,叶潮生这回八成也要被撸下去,刑侦队原本就青黄不接,叶潮生再一下去,唯一剩下的既有经验又有资历的,就非他莫属了。
但后来听经侦那边说,叶氏和叶潮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叶潮生甚至早早签了放弃继承财产的文件。叶潮生自己也干干净净,和叶氏一分瓜葛都没有。又有多方确认他和他父亲关系很不和睦,马勤至此才相信,叶潮生可能真的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这倒叫他心里很别扭起来。
叶潮生是朵白莲花,对他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叶潮生比他还年轻,按部就班地熬资历,他肯定熬不过,说不准就要被叶潮生死死压在下头。
但他不知怎么的,心里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马勤走过来:“叶队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情还得交回你手里。”
叶潮生冲对方笑了笑:“马老,你就别让了。方利的案子你们已经在收尾了,我现在拿过来也是在捣乱,不如你们早点做完早点地检。曹会的连环奸|杀|案我来盯着,方剑的案子还得辛苦你。”他顿了顿,倒是毫无芥蒂的样子,“毕竟我身份特殊,方剑的案子和叶氏有着千丝百屡的关系,虽然我毫不知情,但回避是纪律,纪律不能坏。”
叶潮生说得有理有据,马勤无法再反驳。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好抬脚走人。
叶潮生锁了办公室的门,摸出手机来给许月发了条信息,一时半会也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