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34)
连无欢虽是不明白两姊妹为何要突然离去,放弃她这只身陷囹圄的困兽,但如今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呛在喉头久久未敢动的一口血也随之吐了出来。抬起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迹,撑着精神丝毫不敢懈怠,目光狠厉地盯着华行远,还剩他一个......
正思索着他会何时出手,华行远却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仿佛并未准备动手,而是站在原地狞笑着:“你不妨转过身去看看你身后的人,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连无欢一惊,望着华行远阴测难懂的眼神,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阿阮的模样,好像......一直就有些行动不便!突然心下一沉,慌张地一手撑在泥地上,几乎是用爬的迅速转过身去。此时的阮清岚正奄奄地倒在地上,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却格外微弱,半撑着就要阖上的眼眸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对她轻轻笑着,一如往常安然模样:“无欢,没事......”
可连无欢哪里还能信她说这些,不过是徒劳安慰自己的话罢了!慌慌张张过去将她扶起,抱在怀里,那一瞬仿佛抱起了一块寒冰,激得连无欢浑身一抖,声音也变得颤巍巍:“阿阮,阿阮......你怎么了。”急忙握住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更是像千年玄冰冷冽彻骨!
方才贴在她身上时便感觉她身上温度低得厉害,但隔着衣衫,后背受敌的连无欢又未及多想,只当冷的是被雨水打湿的布料。没想到,没想到......连无欢倏地侧过头来,咬牙望着旁观阴笑的华行远:“ 你对她做了什么!”
华行远笑了一声,走过来乜斜着瞟了眼气息奄奄的阮清岚:“呵呵,撑了半个时辰,我看她差不多也快不行了。”完全不在意连无欢仇视着他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知道自己抓住了她的软肋,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神态怡然徐徐道:“我给她喂了凝血芝,毒性会让她浑身的血液慢慢凝固,最后就像冰块一样停住堵在血管中,再也不会流动。你说,人的血流静止了,会怎么样?”
会死。连无欢眸光一凛,搂着阮清岚的手紧了紧,将她冰冷的身子贴上自己,上天保佑,希望自己能分得一丝温暖给她。“阿阮,别怕......”连无欢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亦是在安慰自己。
阮清岚闭上双眸,全不见痛苦模样,安宁地靠在她身上,缓缓伸出僵得就快彻底无法动弹的双手,同样抱住了她。她当然不怕,从被华行远喂下凝血芝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都未曾担心过自己的生死。她怕的,唯有华行远用自己去威胁无欢、做出伤害无欢的事情来罢了。
能将生死淡作浮云的人,却也并非无惧无畏者。冰冷的恐惧生自那份缠绵温柔的爱意,她也有惧怕的时候,怕无欢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人、身陷困境。
......无欢,千万别这样。
然偏偏事与愿违,连无欢抬起头来,冷冷问到华行远:“你想要怎样?”感受到阮清岚攥着自己的衣袍紧了紧,用力拉扯着似在无声抗拒,手上力道忽强忽弱,脖颈间有一颗从额际滑下的冷汗。
阿阮......现在一定很辛苦。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生生蹂|躏,只要看一眼怀里煎熬着痛苦的人,便是兀然的刺痛从眼帘蔓延至全身。“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只要你救她。”顿了顿,嗓音已然变得沙哑:“她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侄女。”
“不要......无欢,不要......”阮清岚心急无措,断断续续喘息着已不成声,微弱细小的声音传出来,却未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只有连无欢的泪水盈在眼眶中,连连打转,逼红了眼梢。
“救她?我可没本事救她。不过......倒是有这化解凝血芝的法子不错。”华行远瞥她一眼,鼻间冲出气来哼了声,极为傲慢:“但岂能白给你?拿那本剑谱来换。”
连无欢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物。原来竟还惦记着那本机千重给的剑谱。手伸进怀兜里摸了摸,在华行远的注视之下掏出了一本蓝色薄册,上面的确是写着“天地极乐”四个墨字不错。再强的剑谱,又何能比及阿阮的性命?连无欢一把便将薄册丢过去:“给你。”
华行远见状大喜,连忙俯下身去捡起蓝册子,如获至宝,甚至不顾脏乱直接用袖袍擦去沾在纸面上的湿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见的确有翻折研习过的痕迹,又有密密麻麻的剑法精髓注解在上面,是天地极乐剑谱没错了!那日还未来得及细看,好在、好在今日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如今离他弈剑山庄扬名立万、称霸武林的时日还远吗?!
不,不远了......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些拦路石要铲除......华行远眯缝起眼,斜斜瞟一眼连无欢。
“告诉我,如何化解凝血芝。”连无欢抱着体温愈发冰凉的阮清岚,心中只如万蚁噬心,急切难当,沙哑的声音沉沉问道。
“自然是能解。”华行远嗤地笑出声来,面上难掩的得意。“在她身上的血完全被凝血芝凝住之前,只要你用内力把遍布在她筋络间的毒气全吸进自己体内,她自然就会好了。”言罢,华行远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狠色,那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悠哉着将剑谱擦干净了藏进宽袍中后,还不忘附语提醒道:“你若不快些,再等一炷香以后,恐怕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难道你要亲眼看着她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啦!还有新年,新年也快乐!(因为明天没有更新,所以提前祝福~)过年太忙了,出去走亲戚大多数时候都是抱着电脑去的,只要一有闲余时间就把它拿出来码字,晚了一天更新大家包涵一下嘛~~其实在亲戚家码字最难受的就是,要想方设法费尽心机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在做什么...感觉和做贼一样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而且...还心虚...(因为被扒出来在大人面前会好尴尬啊!qwq!)
既然过年啦,我能不能也要一个祝福~?就这一次!保证就这一次!许愿希望能在新年收到好多评论~有木有灵验都先谢谢看文的小伙伴啦QAQ!
感谢“”(没有名字君依旧没有名字)、“157君”、“小贰”三位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不知道是晋江抽了还是真的只有这三个,后台营养液那一栏上只能看见这三个名字QAQ)
☆、而无后生
难道你要亲眼看着她死吗?
连无欢怔忡了片刻, 旋即回过神来, 看着怀里那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人, 微弱的呼吸自她鼻翼轻轻喷出,似乎随时就要停下, 如不化的冰雕永远沉寂下去。
刹那间,莫大的恐慌自心底涌出, 在浑身血脉中翻江倒海, 吞袭了所有别思旁骛。理智仓惶而逃,脑海里昏黑的恐惧中只余下一个放着光的念头:阿阮不能死。自己,一定要救她。
连无欢忙把她推坐起来, 双手手掌覆在那片冰凉的背上。
毒性已然遍布全身的阮清岚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转过身来推开连无欢:“不要, 不要......”嘴里喃喃碎语伴着断断续续的喘息荡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周遭凉薄的空气似乎都化作冰冷的风刃刮在耳边。
无欢, 别这么残忍......
“扑通”手下一个失力, 阮清岚侧着身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顾不得满身污泥脏土,无力起身, 便支着手肘蹭住地面, 只顾别开头想往远处爬走。她不要,不要无欢为自己解毒。
正在浑身解数都使尽的时候,阮清岚的身子突然僵住停了下来。
连无欢收回还并拢着、方才点过穴道的两指,慢慢过去将她扶起来, 不敢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声音也压得极低:“阿阮......让我再这么自私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
源源不断的内力贴着后背翻涌,阮清岚体内那股郁结之气正在慢慢至凝固的血液中抽丝剥茧而去,渗出骨隙,穿过肌肤,被另一人渐渐吸走。
雨后的空气本该清明干净,可落入她眼中只余下朦朦胧胧一片模糊,视线被茫茫的水雾覆盖,盈在眼眶中的只余一片晶莹。
“啪嗒、啪嗒”打落在泥土上,无声的心伤与抗拒,终归化作徒劳。
“哈哈哈!”华行远的笑声被呼啸的飓风扬得更远,飘飘荡荡,回响在整片枯树林内,随风撞在耳廓上,只让人避无可避。
连无欢紧紧咬牙,心中默念功决,内力在四肢百骸内似江流潮涌,似贪婪、似渴求,不断把凝血芝的毒气当做养料吮吸。
如今、如今他的霸业还有谁能阻拦!华行远的笑声愈发猖狂嚣扬,只似得霸业已成、目空一切,抬手仰臂欲拥苍天,几声妄然恣肆后,不再顾两人,扬长而去。
区区蝼蚁,怎可与猛虎争辉!凡人的血肉,只配做他霸业垫脚的碎石罢了。
有人甘愿为她以身引毒,阮清岚是能捡回一条性命不错。可那人,却无论如何也免不了做牺牲品的命运了。
华行远的背影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视线远处、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枯林中随之渐渐陷入沉寂,一片沧桑的沉静自穹庐盖下,似乎只有打在泥地上的嗒嗒水声在与时间一同流逝。
良久,连无欢终于收回手来,拭掉额角挂满的汗水,喘着粗气,面色不知是从何时已然变得苍白。
连连带着几声咳嗽,抚上阮清岚的手,终于是有一抹久违的温热自肌肤穿透而出。
毒,总算是解了。连无欢抱起她,揩干纵横在白净面颊上的眼泪,声音清清软软缥缈无力但坚定不移:“阿阮,我带你回去......”
很快......就没事了。
脚步趔趔趄趄,怀里的人眼角只似失了闸的河坝,泪水从其间滚滚而出,不论几番伸手,都揩不尽绵绵而下的泪痕。浅淡水痕定在脸颊,好像成了一道不变的风景。
阿阮,别哭......我们,就快到了......连无欢几乎说不出话,所有气力都用在了那双血流缓而近乎止的双脚上,不断催动内力往蓬瀛阁的方向蹒跚而去。
路上行人熙攘不绝,看见这两人不禁都留恋几眼、回顾几眼。
只怪实在是太为奇怪突兀,白衫女子污泥满身,一动不动只似失了人操作的布偶,几道交错的泪痕纵拥在白净的脸颊上,让人难解究竟是何伤心之事能痛绝至这般,好似整双深邃幽深的眼眸都化作了一道迷茫无际的黑洞,丧失了焦距,停滞在虚空中。
抱着她的人,衣衫破碎不堪、难以入目,身上割裂的肌肤似不甘枯竭的涧口还在渗出红色泉水,滴落在地上,留下一路鲜红的印记。冬风中略显羸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却每次都险险挡住了寒风,一路危如累卵,又护着怀里的人安似泰山。
抬眼眺过人群,远远望见玄地匾额上“蓬瀛阁”三个红木镌镂的大字。望梅止渴,亦能拔出藏在四肢百骸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