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60)
狱卒没法,只得继续下去。拖住她伤痕累累、血迹斑驳的身子就往盐堆上埋,扑地一整个人便倒在了雪白盐堆上。狱卒抵住她的颈和背,将人死死贴在盐堆上,盐渣便跟着缓缓流动的血液融进伤口中。融不进去的,也能覆在表面发作一顿,亦足够然人苦不堪言了。
那人依旧沉默着一声不发,只是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直到开始浑身痉挛,狱卒才把她扯出来,丢在一旁的边上。人不能给弄死了,得吊着她一口命,歇一会儿再继续用刑。
狱卒正在满室的刑具中苦思寻找时,忽然司狱的铁门间传出一阵窸窣的锁钥声……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去跪搓衣板了……
最迟下两章!一定救出来!
☆、70
黑沉的铁门被推开, 城主身后跟着一个司堂的衙役, 负手走了进来。
“她招了么?”雄浑的嗓音响起, 城主昂着头睥睨了一眼地上仍在剧烈抖着身子的人,负手而立, 姿态威仪。
狱卒低低觑了眼他,小心道:“还没……”顿了顿, 又硬着头皮道:“城…城主。”
“嗯?”城主眼神瞥过来, 询问中大抵还有责备他的办事不利。
狱卒咽了咽口水:“该用的刑我们都用过了,三天来就没停过手。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肯承认……兴许……兴许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啪”——
突然一道清亮的耳光声荡在暗室里,打断了狱卒支吾无力的话。
狱卒捂着半边肿红的脸, 弯腰弓背,瑟瑟望着发怒的城主。“你是想包庇罪犯么?还是……在质疑我冤枉了好人?”
“不敢不敢!小的没有!”狱卒吓得一个劲哈腰否认。
城主气哼一声,一手指着匍在地上的人, 怒道:“巡逻的捕快亲眼看见她和另外一个女人苟同,在荒郊杀人害命。眼见为实, 还能有假么!?”
“没有, 没有!是小的糊涂了!”
“我看你是真糊涂!”城主喝道,“你现在可怜这个无恶不赦的凶犯,谁来可怜那些荒外无辜丧命的人?法吏无私, 我贵为一城之主, 自然要还他们一个公道!”言之凿凿,大义凛凛,狱卒无法反驳,只得跟着连连点头。
半晌, 等城主一套说辞言罢,他睨了眼旁边弓着腰的狱卒,负手而立,威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狱卒颔首,示意性往阮清岚身上扫了眼,回过头来谨慎观察着城主的脸色,道:“犯人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崩裂得又深,再打下去怕会划破血管……”狱卒说这些,当然不敢再是因为怜悯和不忍。“到时候止不住血,怕她还没招认就先死了。”
狱卒的确说得不错,这几日下来他们给犯人喂了有几百鞭子,还没愈合的伤口不断被撕扯开来,鞭痕深入皮肉下几寸,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
要是再打下去,恐怕等不到画押,人倒先被打死了。
城主听着狱卒的话,目光放在阮清岚身上,突然闪过一丝狠厉。“这有什么。你们俩,过去把她按住。”
两个狱卒不明所以,跟着命令便过去制住阮清岚的手脚,让她俯在地上不得动弹。
接着,城主扫开眼神,转过身去便捻起一根尖细的绣花针。眯了眯眸子,又扯了一条线来,穿针引线完毕,就朝着阮清岚走过去。
一步步踏过冰凉的地面,足间也沾上了阴森的寒气。
尖锐的银针刺破皮肉,黑线拉过伤口,阮清岚明显能感受到,自己后背处的某条伤口,正在被毫无章法地粗鲁缝合。
她紧闭着眸子,看不出眼底神色,只有细而密的汗珠滴滴沿颌滑落。
倏地黑线一紧,银针一拔,一条丑陋的蜈蚣便爬上了伤痕累累的后背。
狱卒小心翼翼接过城主递来的绣花针,又把他的话一字不敢漏地听进耳朵里。
“伤口的地方全部缝上,再打。裂了再逢,直到她招供为止。”
……
“所以,连漪你要小心……他们现在都在觊觎你身上的东西。”
“烟杳。”连无欢似乎并没有听进去曲烟杳的劝告,反而问道:“我还要多久才能康复……?”
这是曲烟杳第三次被问及这个问题。她怔了怔,望着连无欢脸上不见血气的浮白,无奈重复道:“两日。再等两日你便能下榻了。”
曲烟杳自然知晓连无欢的心性,熬了些多大补的汤药,隔几个时辰便给她送去让她服下。
如此急功近利求速成的方法,对病人的身体诚然是百害而无一益。可曲烟杳一番斟酌之下,还是选了这样的法子。
至少现在,还有一益。
对连无欢来讲,恐怕这一益便能抵百害千害了罢。
连无欢仰头一口饮尽碗中黑涩的汤药,又接下曲烟杳递来的药丸服下。体内顿时气血翻涌,筋骨脉络气冲于盈,连无欢整张脸都被涨得通红。
血脉贲张、真气乱窜,好一阵磨人的折腾停歇后,脸上那片不正常的霞色才慢慢褪去。
连无欢喘了几口气,满额的汗珠都还未来得及擦拭,便先开口道:“多谢。”
“我再去给你熬下一帖。”曲烟杳将碗收走,拿过来时瞟了眼,果然是喝得干干净净的一滴不剩。
走到门口时,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嘱咐了句:“你先睡一觉,我怕你身子承不住药性。”
一日服了五帖,若不是她专程给连无欢备了药丸调剂,恐怕这人现在就得血脉逆流七窍流血而亡。
“好,我这就睡。”
为了两日后能恢复正常身手,连无欢蒙头在床,近乎是强迫着自己入睡。
可是,思绪很乱。即使在梦中,也有看不透的迷雾扑面而来。
为什么永夜楼的人没有抢走还真令?为什么还真令在自己身上的事会泄露出去……
永夜楼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可是为什么,花影会掳走阿阮……连无欢突然生了一个令人背脊发冷的梦魇,她梦见阮清岚在受苦,很苦……似乎遍地都是张牙舞爪的野兽,正在撕裂她的肌肤、啃食她的血肉,尖锐的兽牙深嵌入骨,殷红的血迹历历在目……
无边的黑暗中只余猩红四溅,铁锈的腥味充斥在死寂里。好好的一个活人,转眼便成了枯朽白骨……
连无欢紧闭着眼,眉峰深蹙得解不开。呼吸越来越急,难捱的喘息声响荡在空气中。即使不断挣扎残喘,心口的巨石却愈发兀然沉重,冷汗逐渐浸透衣衫,手中攥住的床单揪拧成一团……
“连漪…连漪,你醒醒!”
“连漪!”
“醒醒……”
“阿阮!”连无欢被叫醒那一刻,猛然蹭起身子就坐了起来。惊惧的双目望着虚空,墨瞳涣散,不见焦距。
良久,连无欢慢慢回过神来,好像总算看见了榻边来了个人。她急忙抓住曲烟杳的手腕,心神未定,错然道:“烟杳,我梦见阿阮了…她……她很痛苦……”
“你这是药性导致的。”曲烟杳摇摇头,安慰她道:“我给你服的药性子太烈了,你有些承受不住,血脉间真气游走混乱才生了梦魇。”
“可……”连无欢心有余悸。因为那个梦,很真。
“放心罢。”曲烟杳打断她的话,“舞月和花影虽是永夜楼的人,但她们念及旧情,兴许……也不会为难清岚。”
见连无欢沉默着没答话,她又道:“永夜楼的目标既然是你,应该也不会对清岚下什么心思。你先好好养伤,等康复了自然能亲自去查个明白。”
真的……只是是梦魇么?
“嗯……”连无欢想,兴许真的只是因为药性干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假的……你家阿阮都快被恁死了……对不起……
☆、真的没虐了
翌日, 好不容易逮到个休息时间俯在桌案上眯了会儿眼的曲烟杳, 一觉都还没睡着, 就给门外“笃笃笃”一阵扣门声给扰了清净。
这声音来得之急促,之恼人。仿佛是有天大的急事压下来, 曲烟杳再不来开门,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了。
“笃笃笃、笃笃笃。”三天没好好合过眼的曲姑娘蹭得就是从圆凳上站了起来, 方才还安安稳稳的小凳子现在“哐啷”一声就给掀倒在了地上, 骨碌骨碌地往下滚。
曲烟杳握着拳头几步冲到门前,速度快得像屋内拉过了一阵风。不……是被扰了清净后的煞气。
“笃……”倏地门一开,曲烟杳气势汹汹, 对着外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咆哮:“谁啊!?”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门外的人支着半只扣门的手,姿势僵固, 有些慌乱地望着曲烟杳,显然被那一喝吓得不轻。
看起来是个爱干净的乞丐, 身上一袭长衫补丁摞补丁, 前襟颜色一大片褪白,脚上挂着半只破缝的草鞋。虽说一身都摆着穷困潦倒,脸上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睡意半消的曲烟杳发作了一顿后, 算了泄了点气。用惺忪困倦的眼睛睨他一眼, 这才发现乞丐另一只垂在腿旁的手中掂了封信。
是……急着来送信的?曲烟杳想到昨日嘱托给小差的事,再扫了眼跟着手一起打颤的信封,忙把剩下的火气一收,温柔客气、态度极为友好地问道:“是来送信的么?给我罢。”说着, 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就停在那封信前面了。
“呃、呃……”乞丐是个哑巴,从惶恐中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想到小差吩咐的事,忙不迭地就把信封搁在曲烟杳手心,转头就要走。
“诶——”步子都没迈出去一步,后面的人就一声将她呼住:“那个,你等等。”
乞丐身子一抖,颤巍巍转过身来,望着走近的曲烟杳,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急忙伸手抱住头,把脸埋在臂弯里紧闭着眼睛。
敢情……是以为自己要打她?曲烟杳盯着乞丐瑟瑟发抖的身子,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方才那股没来由的气,是发作得凶狠了些。
曲烟杳冲楼道间的跑堂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吩咐道:“你带她下去吃点东西,有什么好的都上一份,账算在我头上就行。”就当给她赔个不是了。
跑堂知道曲烟杳身份金贵,对小乞丐自然也不敢嫌弃,客客气气地就把她请下客栈大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