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下(106)
文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礼,随手将那玩意搁在了桌上,“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潇洒,将朕的吩咐都忘了是吧!”
“回禀皇上,微臣不敢。”宁云晋没想到他一见面就兴师问罪,干巴巴地道,“只是微臣已经在家休养了这么久,再不接受些拜帖实在是……”
“得啦,知道你是怕人说你持才傲物。这不是在宫里,你也别局促,免礼吧!”文禛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到他身前,双手搭在宁云晋的双臂上将之扶了起来。
宁云晋有些错愕,虽然这几年与文禛关系比较亲密,但这待遇是不是也太好了一些!?等到文禛顺手改为抓住自己的手腕,兴致勃勃地道,“来,跟朕去赏赏这雪景。”
从文禛手心传来的热量,将他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捂得有些酥麻,他不由得嘀咕道,皇上嘞,就算您心情好,也别动手动脚行不,微臣实在诚惶诚恐!
第70章
出了大堂之后,文禛见宁云晋的手还是有些凉,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白狐裘。他将那皮裘抖了抖,披到了宁云晋身上。
文禛的个子比宁云晋高了不少,他穿着及膝的皮裘,差不多能将宁云晋整个人包裹起来,甚至有一截还垂到了地上,看着有些好笑。他一边低声笑着,一边道,“虽然你不比祭地者真的要调养个两三年,可是这半年还是要多注意的好,酒水、寒凉、过劳都不行。”
裘衣上还带着文禛的体温,暖烘烘的,罩在身上舒服得不得了。可是看着低下头给自己系着带子的文禛,又瞥了一眼地上被抖落的水珠,宁云晋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这温和的动作若是又宁敬贤做出来,他自然是觉得满心温暖,知道爹爹是在关心自己,可是放在文禛身上,宁云晋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文禛这番作为的用意。
类似望远镜的东西,落湿了的大裘,这厮根本不是刚到吧!
只怕他早已经在什么地方待了一段时间观察,可是这么冷的天气,文禛这皇帝不待在宫里享受,跑出来干嘛!?
是真的为了看雪景,还是想提前观察可用的举子们,又或是只是想找自己赏雪?
即使宁云晋自认这辈子简直是天生难自弃,还是将最后那条猜测给划掉了,他可不认为自己在文禛面前有那么大的面子。
想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文禛只怕是想问自己对那些举子们的印象吧!
文禛撑着一把油纸伞,搂着他的肩让宁云晋贴近自己,一大一小缓缓行走在雪地上。
“你觉得那些举子如何?”
果然!宁云晋心中一定,总算为文禛的反常找到了答案,便开始一一点评起来。他也不怕文禛会对不上人,只管将人一个个拣出来说自己对他们的感觉。
他一边要拉着大裘的衣角以防自己踩到,一边还要思索该如何评价那些人,因此也就没发现自己靠文禛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他身上,而且已经是与文禛并排行走。
文禛带着他七弯八绕的走着,等他将二十来人几乎说了个遍之后,他们面前便是一座三层的阁楼。
“你刚刚好像漏了徐不用和孙本善,这两位可是有名的大才子,你觉得他俩如何?”
虽然这两个对自己太热情了一点,不过却没有大恶,宁云晋也不好意思在文禛面前上眼药,想了想便笑道,“这不是好的要留在最后嘛!他们两个都是有大才的,孙本善性格直爽,又痴迷于画技,日后必定能成为画坛巨匠;至于徐不用,他的文采出众,博闻强记,微臣不如他!”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两人已经一路无碍的走进了阁楼,文禛收了伞随手放在一边。他笑道,“看来你对那徐不用的印象很好。”
“微臣可是觉醒了血脉,自五岁起就在名师教导下读书,这才能在幼龄中举。”宁云晋见文禛一脸皮笑肉不笑地,以为他不满自己点评敷衍,解释道,“可徐不用以一个普通人能在十三岁中举,可见其不凡了。”
见宁云晋为那徐不用辩解,文禛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十分自然地牵过宁云晋的手,拉着他朝楼上走,“好啦,到地儿了,先不说那些,跟朕上去看看。”
宁云晋被他牵着手心里十分别扭,实在想揪着文禛领子咆哮,两个大男人牵个毛线手!可惜他只敢在脑海里脑补,不敢真的做出来。
文禛带着他直接上了三楼,木雕门前站着两个公公,见他们到来便为两人打开了门。
宁云晋进了门之后便觉得这里实在是暖和得紧,不大的房间里放了三个炭盆,每个都烧得旺旺的。
这屋子是汉唐结构,里面居然铺的蔺席,正中摆放着一个琴台,一个摆放着餐具的案,还有两个蒲团,正对面的一扇雕花门开着,也许是朝向问题,居然没什么风吹进来,周围挂着的帷幔在冷热空气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着,看着说不出的惬意。
两个小太监伺候着两人脱了靴子,宁云晋抱着一杯热茶啜了一口之后,总算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他不由得感叹,这才是皇帝的享受呀!
文禛看着宁云晋满脸惬意的样子,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此时宁云晋的双眼有些迷离,脸颊上带着桃花般色泽的绯红,五官舒展开来有种美艳不可方物的惊艳,就连自己这样见惯美色的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难怪刚刚那两个人不断地想往他身边凑。
文禛不禁有些发愁,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大多数好男风者最喜爱的年龄,这个年纪的男童可羞涩、可瑞丽,婉好如处子,最是妙不可言。
偏偏宁家小二生得这副好模样,和男子交往时却从未注意这些,遇上亲近的人别人快贴在他身上也没感觉,时不时自己还要主动与人勾肩搭背,却不知道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简直跟在诱惑一样……
宁云晋哪里知道面前的某人淫者见淫,正为了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前世是个糙爷们,被排斥在文人骚客们的爱好之外,没沾过男风,阳澄那时同性恋又不是主流,在他看来和哥们勾肩搭背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见文禛不说话,宁云晋还以为他正在思考事情,他也是喝高了一些,便有些无聊地用右手搭在琴弦上钩、挑、抹,毫无章法地弹出凌乱的琴音。
看着他醉后微醺的样子,文禛实在担心哪天这家伙喝多了便被人占了便宜,自己虽然还没拿定主意该对他怎么办,可也不想日后懊悔,只能暗自决定以后要将人看牢一些。
他一把抓住宁云晋那作乱的手,琴音戛然而止。
宁云晋脑袋一偏,愣愣的望向文禛。
文禛笑道,“听说青阳子与建亭先生擅长琴箫合奏,你是他二人的弟子也该学了一些吧?”
“那是自然!”宁云晋脑袋一仰,骄傲地道,“弹琴吹箫可都难不倒我。”
看来是真有些醉了,对朕说了“我”还不自觉,不过正是这样才有意思。文禛眯着眼睛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朕见识一下你吹箫的技巧如何!”
“我的萧吹得可好了!”宁云晋嘻嘻一笑,脑袋转了转,“这哪有萧,我吹给你看!”
他那可爱的样子让文禛差一点就邪恶了,他击掌道,“都退下。”
宁云晋感觉到周围隐藏在角落的公公们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文禛望着自己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危险意识让他的酒醒了一些,咽了口吐沫,忐忑地问道,“萧呢!”
“别急,朕就把朕的萧拿给你。”文禛说着,手往琴台下一摸。
宁云晋总算是听出来歧义了,见文禛的手快碰到他的袍子下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各种黄暴的画面一一闪过。
不过文禛的手却滑过下摆,直接探入了琴台下面,居然摸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匣子。
宁云晋心中松了口气,暗自唾弃自己实在是脑补太多了,居然想到那种有的没的事情!
文禛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碧玉箫。他拿起那根萧,有些怀恋的抚摸着,“朕的这碧玉箫是先皇给朕的生辰礼物,听说是宋末时的古物,音色很不错,你试试。”
“这……”宁云晋捧着那萧紧张地道,“这也太贵重了……”他可是知道这萧可是文禛最为珍爱之物。
“只是借你一用,又不是赐给你了!”文禛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逗道,“不过你若是给朕弄坏了,那可就要当心,哼!”
“皇上您就放宽一百个心吧!”宁云晋道,接着开始试音。
两人先是合奏了一曲《良宵引》,这曲子是古琴初学入门,但是清越和雅,是一首描写良宵雅兴的曲子。
琴是最好的琴,萧也是最名贵的萧,两人的技巧也相当出色,一曲毕,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仿佛两人刚刚在万籁俱静的秋夜中一起闲庭信步,听风、赏月,唯有琴声、箫声幽幽。
文禛在起调子,“试试《平沙落雁》。”
这一曲的难度略大,是近百年来才流行的曲子之一,有多种流派传谱,描写了鸿鸪之远志。古琴不比其他的曲谱,同样的谱子不同的人对曲意理解都有不同,光是这种近年写的曲子都有各种版本,更不用说那些著名的古曲了,文禛选这首就是担心宁云晋跟不上来。
然而文禛明显多虑了,宁云晋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甚至比文禛自己还了解,毕竟他是这世上最清楚文禛性格生成轨迹的人,因此他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加入箫声。
一曲罢,文禛只觉得畅快淋漓,第一次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原来他就觉得宁云晋能懂自己的抱负,如今他才真正确定了!
他高兴地道,“再试试《高山流水》。”
文禛兴奋起来便不管不顾地弹奏起来,若是用CD的时间来分,《良宵引》充其量只有一两分钟,可是《高山流水》加起来可以弹三四十分钟,要弹奏下来实在是个体力活。
文禛弹奏的版本是前朝流传下来最流行的版本,将全曲拆成了《高山》四段,《流水》八段,等他开始弹《流水》部分的时候,宁云晋其实只是勉强在支撑了。
若是他以前身体处于最佳状态时,要跟上还没问题,可是那次帮左师衡治疗确实伤了一些底子,平日里看不出来,但是如今要考验功力的时候明显后劲不足。
就在宁云晋眼睛有些发晕的时候,文禛的第七弦突然断了。听到琴声终于停止,他终于松了口气。
古琴中这根弦最细,如今使用的又是蚕丝,断裂是常有的事情,文禛只能无奈地叹气将双手摆在琴上。虽然没有完全尽兴,但是他也觉得十分满足了,韵味了一会才睁开刚刚因为太过投入闭上的眼睛。
入目便看到宁云晋原本绯红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白,他顿时心疼地道,“是朕糊涂了,你的身体还没调养好呢!”
宁云晋淡然一笑,“瞧皇上说的,今儿个这不是难得尽兴嘛!”
文禛觉得他那笑容刺眼得紧,实在太过惨然了一些。他一把拉过宁云晋,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伸手帮他揉捏着头部的穴位。
宁云晋只觉得一股暖暖的真气从头上传过来,不但刚刚绷得紧紧的神经放松起来,就连他体内的内力也像是被吸引了一般追着那股真气在经脉中飞快的流动,实在舒服得紧,他也顾不得什么逾越、大不敬之类的事情,索性半推半就的眯上眼睛享受起来。
第71章
见宁云晋居然就这么放心的睡着了,文禛有些哭笑不得。仅仅只是低下头便能看到他姣好的颜,与脆弱白皙的颈项。
文禛伸出右手放在他的脸颊旁边,紧紧只是贴着,却没有碰触到宁云晋的皮肤。
若是往上,指腹便可以碰触到他光滑细腻的皮肤,想必如同他的手一般,摸着如同一块上好的软玉。
若是往下,只需要两指两指放在他的喉结轻轻地一用力,自己便不用担心多了一个污点,也不用再内心纠结无比。
文禛的手掌突然伸展开来,不过还没来得及动作,躺在他腿上的宁云晋却睁开了朦胧地眼睛。
宁云晋是被吓醒的!
若是有人将暖烘烘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边还不醒来,那这么多年的功夫就白炼了,还不如回娘胎重新投胎。
他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强作镇定的睁开眼睛望着文禛。
“既然醒来了还不起来。”文禛已经探出的手掌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朕既然知道你有这等技巧,日后只怕要常召你入宫了。”
宁云晋翻身坐直,正襟危坐地将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那是微臣莫大的荣幸。”
两人接下来便没有再久留,文禛用马车将宁云晋送回了宫中,嘱咐他回府记得喝完热热地姜汤驱寒,便径直回了皇宫。
宁云晋站在大门口,等到文禛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文禛,怎么突然一下有杀气。虽然那杀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可是放在自己颈项旁边的手掌却做不得假。
问题是刚才文禛如果要杀自己多的是机会,自己那一会儿可是毫无防备地落在他手心,怎么在自己睁开眼睛之后却又要自己日后多入宫!?
宁云晋苦恼地皱着眉头思索着文禛刚刚的一举一动,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对自己并没有不满……
宁敬贤刚到家便看到自己小二在大门口一会儿皱眉,一会叹气,小脸团成一团,那憨憨傻傻的样子与平日里的精明完全不同,不由得好笑。见宁云晋肩上已经落了些积雪,他担心孩子着凉。
“小二,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父亲!”宁云晋见到他不由得露出了笑脸,有些尴尬地挠了下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呢!”
爷俩一起走进府里,宁云晋说了些今日的所见所闻,忍不住问,“父亲,皇上最近很闲吗?”
“哪里闲得起来。”宁敬贤叹了口气,“太子的生辰快到了不说,边境还得到消息,奉武族正准备建国,听说都城都已经定好了。朝廷上下都在备战,等着看这事的后续结果。”
既然这么忙,文禛怎么还有时间跑出宫赏雪!?宁云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提起奉武族建国的事情,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一直没想到的事情。
“父亲,你最近有听到过欧侯老师的消息吗?”宁云晋问。
宁敬贤摇头,“没听说过,你最近没去他老人家那里?”
“从上上次老师就没在家了,也没听说他去哪儿。”宁云晋道,他记得老爷子是今年去世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却不清楚。老爷子平日里极其注意养生,内功又深厚,身体比寻常年轻人还健康,眼瞅着都已经到了年底,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会出事的样子。
宁敬贤自然不知道他所想,只是嘱咐道,“开春就要准备省试了,你且收收心,好好备考。现在你的身体也虚,正好借这由头能推就推了,等到当了差多的是你应酬的时候。”
“儿子省的。”宁云晋一副虚心受教样子,乖巧地道,“从上月初就开始拾起书本了。”
宁敬贤满意地点头,“你是个懂事的,为父也只是提上这么一句。既然是你自己选了科举这条路,就要悉心走下去。咱们宁家没出过你这么能读书的,功课方面没人帮得了你,不过其他的断然不会短了你的。”
“父亲您就只管放心吧!”宁云晋挽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道,“儿子定将考个好成绩为宁府争光。”
那日与父亲说过话之后,宁云晋便真的开始将心思全部用在了看书上。后世号称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比起科举这一条路来说简直是逊爆了。省试不比乡试,要和全国的人较量,华夏从来不缺才华横溢地人,要想能取得好成绩,即使是如宁云晋这样拥有不凡天赋的人也必须要刻苦用功。
更何况宁云晋的目标是“连中三元”,这个口号虽然常常用来恭维考生,但是真正历史上能够达成的人寥寥无几。目前历史上已知的恰好是十位,刚刚两个手能数清而已。本朝自开国恢复科举制度之后,还没有一个能连中三元的,就算文禛对自己十分欣赏,但是殿试的时候如果自己的文章不能力压群雄,只怕文禛都不好点!
他才刚刚闭关读书几天而已,突然便有不速之客之际找上门来。门房的小厮来通报的时候只说来人是欧侯府的,并没有拜帖,宁云晋一听便心中一动,搁下手中的书本就跟着出去了。
一见来人是欧侯府里照顾老师生活起居唯一的小厮,看到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宁云晋眉头一皱,难道真出事了!?
“老师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急叫我过去?”
“大宗师只是叫奴才来请宁公子,请公子速去。”那小厮焦急地道,说完他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大宗师好似有伤……只是这么短短几天,他老人家看着老了好多。”
宁云晋一听心中便一咯噔,一般来言内功越高的人越是驻颜有术,像大宗师这样的人平日看着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谁都不会想到他已经是过百岁的人瑞,只不过是他的生理年龄衰老得比常人慢了几倍而已。
但是这样的效果都是得益于内功,一旦受了重伤导致内力流失或者功力大减,便会渐渐还原成真实年龄的样子。只听小厮描述,宁云晋便知道大宗师这次只怕伤得不清,已经动摇了根本,所以才会在这么短时间就开始衰老。
他骑着马,一路沉默地跟着小厮朝着欧侯府而去。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受限于内城不得策马狂奔的规定。
到了欧侯府中,宁云晋第一次被请入了大宗师的房间。别看他跟着欧侯学了这么些年,但是经常待的地方却只有两处,外面的院子和大堂,其他的地方实在不敢乱走动。
一进入房间,宁云晋便只觉得老爷子的这里实在太过简单,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入门的屏风和炕之外基本看不到什么摆设,根本不像是一个镇守了这个国家,整个族群几十年的人居住的地方。
“你来了!”欧侯修己看着自己最小的这个弟子,眸中闪过了一抹遗憾。
宁云晋绕过屏风之后,便看到了正躺在炕上的老爷子。只是一眼他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趴在炕边,惊讶地问,“老师,您怎么了!”
欧侯修己斜斜地躺在炕上,他的头花胡须已经全白了,就连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看着如同行将入木的老人。
“不妨事。只不过是老了而已。”
他的声音与往常那中气十足地样子完全不同,宁云晋想不通仅仅是不到一个月时间而已,老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紧张地道,“老师,要不我……”
“你的心意为师领了。”欧侯修己望着他,摇了摇头,“只是已经没有必要。”
宁云晋见他仅仅是摇头就虚弱无比,震惊之下道了声,“老师,弟子逾越了。”说完他便闪电般的出手抓住老爷子的手,把起脉来。
老人的手枯瘦如柴,却丝毫没有反抗。宁云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动,等到探完之后,他大惊失色,“老师,您的功力……”
“散了。”欧侯修己浑不在意地道,“看来还是没有白学。”
宁云晋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木木的,他原本以为老爷子的命运也被自己的存在蝴蝶掉了,可是就在以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大夏的这根顶梁柱却倒下了!
“老头子我已经过了人仙之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欧侯修己淡然地道,“只不过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至少可以教你到弱冠之年,所以之前一直都在为你夯实基础。”
“老师……您的伤是谁干的?”宁云晋已经发现老人身上有不少箭伤,体内还有毒素和阴寒的真气,很明显老爷子不但是散了功,身体还正饱受着煎熬。
“我说,你听。”欧侯修己避而不谈,“为师知道你的命格不凡,又是有奇遇之人,你不比寻常幼童,教的细了反倒不如你自己领悟的效果好,这些年你可怨我?”
宁云晋连忙摇头,老爷子的教学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每一个动作要求都十分严格,看得出来对自己也是用了心的。
“我走后,你便要抓紧用功了,再不可像以前那般懒散。”欧侯修己突然目光如电地望着他,“答应为师一个条件,否则老头子我死也不会瞑目!”
“只要没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不许干涉储位之争。”
宁云晋愣了一下,见欧侯修己死死望着自己,他咽了下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的眼睛突然睁圆,毅然道,“我宁云晋在此发誓,只要没到大夏国破家亡的时候,用不干涉储位之争,否则日后不得好死。”
拥有血脉之力的人发誓可是不同寻常人,那是真的要灵验的!欧侯修己见他发过誓后,又恢复成虚弱的样子,“果然是个好孩子。为师知道你是含怨而生的,但是时也命也,你若还是看不开,终究只是得了一场水月镜花。”
宁云晋苦笑,他总觉得老人家这番话仿佛是已经知道自己是重生而来的,但是他也不敢真的开口询问,只是点头道,“老师,弟子早已经看开了。”
“人生百年也不过是弹指而已。”欧侯修己叹息道,“自古以来祭天者应天运而生,却无比不是子息艰难,亲人不寿,老头子便给你一句忠告。”他顿了顿道,“记得要珍惜当下。等你老了便会知道错过的会多么珍贵。”
宁云晋眨了眨眼,眼眶中的泪滴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知道老爷子这已经是在交代遗言了,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哽咽道,“弟子知道了。”
欧侯修己说完这番话便闭上眼睛休息,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简直如同死了一般。宁云晋守在一旁不敢离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便听到那个小厮在门外低声道,“大宗师,皇上驾到!”
宁云晋扭头望向房门,便看到文禛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青衣缓缓走了进来。
第72章
文禛进门便对床上的老人行了个弟子礼。
“老师,您受累了。”
欧侯修己睁开眼睛,也许是刚刚休息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的双眼看起来都明亮了一些。
“皇帝你来的到快。”欧侯叫了他一声,便示意宁云晋扶自己坐起来。
宁云晋连忙小心地扶起老人,又在他身后垫了好几个靠枕,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老师,那边的国书已经递过来了。”文禛从袖子里取出一册折子,双手递上前,“是求和的。”
“皇帝你自己处理吧!”
欧侯并不接那折子,神色间带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这次我与毕沧浪那老匹夫约战在塞外,原是为了阻止奉武族立国,虽然我重伤了他,却没想到蒙塔居然不顾颜面派了士兵接应。”
他叹了口气道,“毕沧浪被我震伤了肺腑,加之对方不知道老夫伤势如何,等我死后,只要秘不发丧,至少还可保大夏三五年太平。皇帝你便利用这段时间好自为之吧!”
宁云晋被老爷子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突然出事,原来在这种看似天下太平的时候,老人家居然去与奉武族的大宗师战了一场。
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奉武族建国之后只是小规模的扰边,居然一切都是由于老爷子的余威犹在。
“是朕没想到蒙塔会那么疯狂,若是也派人接应老师……”文禛平日里面无表情地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老夫自己托大了,只是找了人压阵而已。”欧侯修己浑不在意,他扭头望了一眼宁云晋,“小子,我要交代你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先回去吧!”
宁云晋知道这是老师有事要对文禛交代,而且还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虽然颇为不舍也只有起身对二人行礼,离开了房间。
出了欧侯修己的房间,他并没有急着离去,反倒是站在门廊边等待文禛。老人家既然已经散功,便会一日虚弱过一日,只怕是时日不多了,他的至亲都已经不在,最亲近的人只剩下文禛与自己。
虽然知道文禛肯定能处理好老人家的后世,但是他还是想力所能及的尽上自己的心意。
一边等待,他一边想着老师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被逼着发了誓,宁云晋对老人却没什么意见。他怀疑老师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那样要求自己,不过这辈子他本来就没想过去夺那个皇位,又有祭天者这个护身符就更没必要去搅那个浑水了!
想到祭天者这个身份,宁云晋便开始琢磨老人说的善言。珍惜当下他自然知道,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在自己是阳澄的时候,总觉得一辈子还很长,在那样平静幸福的生活环境仿佛长得看不到头一样,那时候他一直认为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去陪伴那些疼爱自己的家人。
可是人的生命有时候就是脆弱到无法想象,只是一个意外,自己便……他根本无法去想父母爷爷奶奶他们会有多么伤心难过,重生以来宁云晋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抓紧没一分时间陪伴他们。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遗憾,所以这一世宁云晋才格外的珍惜宁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