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下(33)
第84章
虽然已经尽力安慰过孙本善,但是他还是郁郁寡欢,只不过在两位好友的关怀下,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吃过药后不用再躺在床上。
见他那副可怜的样子,宁云晋差点答应再次牺牲色相做一次模特。
不过这次孙本善拒绝了,用他的说法,那副海棠春睡图已经耗费了自己所有的灵性,这辈子估计再也画不出来能够超越的画作,不用再耽误宁云晋的时间。
宁云晋知道一件艺术品诞生总是有着偶然性的,即使是同一个人想要再画出一模一样的画也不太可能。
孙本善虽然年轻,但是他的画作已经有了大家风范,他认为好的作品,肯定不会差,可惜那段时间自己太忙,居然与那画失之交臂了。
人总要向前看,既然已经错过宁云晋也将画作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始忙于关注近日来闹得轰轰烈烈的仓储清查和宁敬贤生辰礼物的事情。
大夏朝的仓储制度大体上有官办和民办两种,这次盘查的主要是官办仓储。这类官办的仓储按照不同的用途为常平仓、义仓、惠民仓、广惠仓及预备仓五种,目前除了常平仓还能正常运转,其他四种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虽然《大夏律》中对于粮食籴进出、空亏钱粮、贪污粮食等都有明文规定,严重的则处以极刑并不得赦免,但是实际上现在各地的常平仓基本上是十无三四。
宁云晋最近对这方面非常有兴趣,他目前已经总结出来仓谷亏空的三大原因。
其一是高进低出,如京城丰年的米价每石都在一两以上,但是欠年时售价却在九钱到一两之间,售价低于进价,肯定要亏空,而且平粮越多亏空越大。但是总督巡抚们为了施恩百姓博得美名,一般不愿意提高米价,长此以往不亏空才见鬼了。
其二是驻军借粮,大夏与前朝的屯兵制不同,地方驻军的粮食是由地方官征收支放,但是遇到灾年的时候民间无法供应,只能先借仓谷粮供军队食用,可是往往到了秋季时却又无法补足,年年岁岁积累下来,亏空便格外巨大。
其三是交盘不清,虽然按照规定官员离任的时候要把常平仓钱粮交割给新任官员。但是规定是规定,在上司们压制和相关人员的周旋之下,新官往往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已经亏空的粮仓。
与这三点比起来,地方官推迟购买粮食、民欠粮拖延交纳、偷卖粮食等都只不过是小问题而已,套句非常俗气的话,只有与制度相关的问题才是大问题。
虽然宁云晋已经将文禛布置的论文完成得差不多,但是既然皇帝没有催,也就没急着上交,他在等!
如果那件事没有被自己的蝴蝶翅膀影响的话,在这次全国性盘查粮仓时肯定会爆发出来,只有在那个时间点将折子递上去,才能引起内阁那些大佬们的重视,那时候文禛想通过仓储改革也会容易一些。
以调粮为由清查粮仓的旨意发送到全国之后,顿时像是引起了巨大的地震,各种密折如同雪片一般传到了文禛手里。
这些密折简直是触目惊心,看着那一个比一个糟心的消息,文禛实在是烦心到不行。他将朱笔朝桌上一扔,叹了口气。
李德明见他脸色不好,凑上前问道,“皇上,要不今儿个先就寝?您已经连续几夜没好好休息了!”
文禛只觉得乏力,他闭着眼睛轻轻捏着鼻梁,没有应声。
李德明见状默默地退回原位,知道皇上只怕又要熬一宿了。
文禛突然睁开眼睛,望向他,“他最近还在值夜班?”
“回禀皇上,宁公子今儿个正好在值夜,可要传唤?”李德明只差不是文禛肚子里的蛔虫了,虽然这些日子皇上都没刻意传唤宁公子,但那可不代表皇上不关心,他自然是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宁云晋的消息,以供查阅。
文禛下午时远远看了宁云晋一眼,那小子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憔悴,以他的功力只不过是值夜班而已,哪会将自己折腾成那样,他不禁有些好奇宁云晋这些日子天天窝在房间里面干嘛!
他站起身,“带路,朕去看看南书房值夜的情况。”
翰林们在南书房留宿的地方不过是一间耳房而已,换成大户人家就是给丫鬟们值夜的地方,这里面比较狭小不透气,只有一张简陋的炕,再放了些桌椅。
虽然这地方就在自己寝宫附近,可是说实话文禛还真没怎么来过,他一见那个环境,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宫里有穷成这样吗?内务府的人怎么管事的。”
瞧您这话说得,要求宫中开支一切从简可不是您自己下的旨,谁敢违背啊,李德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他面上却不偏不倚地道,“皇上这还是去年修缮过一次的,往年可是连炕都没有,只有一张软榻。”
文禛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角,不过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高一下翰林们的待遇,好歹是皇宫里不能这么苛刻读书人。
他俩的说话声音虽然小,但还是没瞒过宁云晋的耳目,他连忙飞快地收拾桌上的零碎玩意,就算大家都知道值夜班的时候可以做的别的事情,可被抓包还是不太好的。
可惜他的动作快,文禛的速度却更快,已经推门走了进去,正好看到宁云晋有些心虚的拿了本书盖住桌上的东西。
“哟……”文禛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朕这是打搅宁状元了。”
“皇上!”宁云晋淡定的给他行礼,不过站起身之后却恰好挡在桌子前面,指头在书面下悄悄的摸着,似乎是想将什么东西拿到手心里面。
文禛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宁云晋这么点小动作,虽然做得十分隐蔽,但是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反倒在宁云晋身边的炕上坐下,一副想要闲聊的架势。
“看来你适应得还不错,不过朕可等着你早日调回到白班呢!”
宁云晋总算是将桌上的东西捏在了手里,便放下心来。他嘻嘻一笑,“其实微臣倒是觉得值夜班挺不错的!现在若是要微臣去记录会议,实在是颇有压力。”
听着口气是想直接将陈立言打进谷底取而代之,不过文禛却相信宁云晋有这个本事,所以也没有过问他的打算——反正最后也绕不过自己这关!
李德明趁着两人沉默的片刻,眼明手快地上了两杯茶,然后默默的退回到墙角。
嗅着茶香文禛好奇地问,“听说你的折子已经完成了,怎么不见你递上来,朕可是等着拜读你的大作!”
对于文禛的消息灵通宁云晋没有露出丝毫好奇,只是羞涩地一笑,“回禀皇上,微臣还想再多润色润色,等到盘查结果出来再给您过目。毕竟是微臣的第一次,递折子。”
宁云晋说最后那句的时候磕巴了一声,将关键字哔了一下,配上他那刻意做出来的羞涩表情,扰得文禛脑海里忍不住一直回荡着一个场景——宁云晋满面红霞说着毕竟是微臣的第一次……
屋内另外两个人惊讶地发现文禛突然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突然蹬掉靴子改为双脚盘坐在炕上。只见他一撂袍子下摆盖住双腿之后,顿时又恢复了正常。
宁云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文禛是突发奇想,这才摆出想要长谈的架势。
“你那折子朕到是可以等,不过朕看你倒是悠闲得很嘛!”
只是眨眼功夫文禛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不过见两人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刚刚太过突兀了一些,为了转移宁云晋的注意力,他故意掀开了炕桌上的书本。
宁云晋大惊失色想要掩饰,但是一想到对面的是皇帝,他的动作便迟滞了一下。
书本被掀开之后露出了几把刻刀、黄纸和一个有着不明液体地小碗。
李德明身为大内总管一眼就认出那黄纸是符纸,而液体则是调配好的符水,明显都是做法用的。他惊道,“大胆!宁云晋你居然敢将这些腌臜物带入宫廷!”
要知道这可不是认为巫蛊是封建迷信的年代,光是奉天族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通过“画圈圈”弄死人。为了防止皇室人员被“画圈圈”,这类物品都是严禁带入宫的。
文禛见宁云晋神色虽然有些心虚,不过表情却是坦坦荡荡的,便知道他肯定没有触犯宫规。他对着李德明挥了挥手,“别咋咋呼呼的!”
说完他端起那小碗闻了一下,在草木的清香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文禛自己也是血脉之力方面的高手,只是闻气味就知道这不是害人的东西,等他分辨出来符水的内容,顿时神色大变。
他出手如电突然抓住宁云晋的右手腕,宁云晋原本功力就比他差了一截,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抓了个正着。
宁云晋的手握成一团,可以看得出来手心里面捏着一个小小的物件。但是文禛的视线却落在他指尖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针孔上。
“檀香花、无根水、兰青砂、精血……你这是为谁在做骨雕符?”
宁云晋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张开自己的手,露出手心里面两枚铜钱大小、通体微红的雕件。
骨雕符是奉天族最流行的一种附身符,虽然只要有一些能力的人就能制作,但是最高等级的却需要制作人连续抽取七七四十九天精气和精血浸染。
这样制作出来的符有着如同玉一般的质地,不但漂亮还能保人平安,甚至能辟邪消灾,可是因为制作过程太过繁琐,而且对制作人的灵气损耗也太大,一般不是为了至亲或者情人,没有谁会愿意耗费那么多精力做这东西,现如今更多的是情人间彼此相互赠送当做定情信物。
文禛一见那已经转红的雕件,顿时眼神锐利起来,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熊熊燃烧,他语气异常平淡地问,“怎么,清扬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心上人了么?”
深知他习性的宁云晋身上忍不住鸡皮疙瘩直冒,被文禛突然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他眨巴着眼睛,望着文禛诺诺地道,“父亲生辰快到了……”
若不是心志够坚定文禛只怕已经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他恼羞成怒地问,“你不是早就给易成准备好了寿礼吗?那五百年的老参,上好和田白玉带一套,前朝粉彩花鸟纹玉壶春瓶一对,一个寻常生日而已这些礼难道还不够重?”
宁云晋被他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就算您老人家在宁府放了探子,这么光明正大的暴露真的大丈夫么?
一旁围观的李德明终于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的皇上勒,宁大人明年可明七之年,难道就不准人家做儿子的再填一点心意吗?
第85章
宁云晋把玩着手上的雕件,眼神显得格外的柔和,“父亲今年身体有些差,又正好是三十七岁,微臣实在是担心他,所以这才制作了这件骨雕符,以求能保他平安。”
“清扬孝心可嘉。”文禛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半响才夸了宁云晋一句。他眼睛落在那雕件上,笑道,“朕给你看看?”
一般来说,骨雕符这种沾了血气与灵气的东西,在制作完成之前是不能随便让人碰的。不过宁云晋知道自己与文禛的血缘关系——血气同脉影响甚微,又是第一次作这么复杂的东西,确实需要能有人帮自己掌眼,便毫不犹豫的递上前去。
他如此大大方方信任自己的态度,倒是让文禛有些不好意思使坏了。撤除手掌上包裹的一层灵气,他掏出一块丝帕将雕件拿了起来。
雕件入手沉甸甸的,以文禛鉴宝无数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材质是选用的犀牛角。这角应该是颜色近白色的暹罗犀上的,使用的是前段实心部分。
这角材上厚下薄,最薄的地方磨得只有两个铜钱的厚度,外面呈圆弧状,里面则是平的,然后再在上面雕刻了各种纹路。
骨雕上的纹路明显分成了两个类型,圆弧状的那一面,一边刻着“马上有福”的骏马与蝙蝠图案,另一面刻着的是代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海水青山,雕工极其细腻,即使以文禛挑剔的眼力也难以挑出毛病。
而在平的那面刻着的是云状不明花纹环绕着一个看不出来的线条状图案,文禛在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构成不明花纹的小点根本就是金文,他顺手拿起宁云晋搁在炕桌上的放大镜,这才将那些字扩大到芝麻粒大小。
他的金文自己学习得非常优秀,随便看了几个字就轻易的分辨出来那些字都是代表祝福、祈福、辟邪、防灾的。
这些本身就拥有勾动天地灵气力量的文字刻在解毒辟邪的犀牛角上具有极佳的传导性,在经过用制作人精血混合过的符水浸泡,简直是最强大的附身符。
文禛曾经指导过宁云晋血脉之力方面的学习,自然对这东西的制作过程非常清楚。他手上的这件骨雕浸染出来的颜色非常均匀,既有犀牛角原本那种琥珀般的透亮,也可以清楚的看到角上本身的纹理。
很明显宁云晋使用的是最复杂的那种制作方式,那便是雕一层就使用一次符水,这样的方式与雕好后再浸泡四十九天的效果与色泽完全是两样。
以文禛一国之君的身份都从来没能收到过这样珍贵的骨雕牌,因为有骨雕符制作能力的人往往没有如此精悍的雕工,而有这种雕工的人又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祈福能力。
先不说这件骨雕符的护身价值,光是那雕工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绝世精品!
文禛正准备放下骨雕符,忍住心中莫名生出来的酸楚,称赞宁云晋一番,却突然灵机一动,他先是将左右两瓣拼在一起,这时候便可以轻易的认出中间那原本看不出来的线条居然是个篆书的“寿”字。
一般来说各种雕刻或者建筑上使用的多为“团寿”或者“长寿”图案,这种常识已经形成了雕刻者的共识,因此文禛居然一眼没能认得出来。
当他在将那两瓣合拢,两个平面相扣之后,手中的雕件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寿桃形状。
若说刚开始文禛看到宁云晋为宁敬贤制作骨雕符还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这一刻文禛深深的嫉妒了!
即使他拥有天下又如何,却还比不过一个臣子。宁敬贤不过是明七之年而已,可是自己去年也是暗九之年,虽然万寿节上文武百官、宗室皇子纷纷朝贡,可是谁又会为自己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和心血!?
那些礼物再珍贵又如何,都不过是一些花银子就能买到的死物,哪里比得上这样的寿礼!
文禛心中一口气简直要憋到内伤,他默默的放下那可谓巧夺天工的骨雕牌,静静地望着宁云晋。
宁敬贤何德何能居然能拥有这么出色的孩子!
宁云晋哪里知道他百转千折的心思,见他脸色沉重,还以为自己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废了,根本起不到护身效果。
他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微臣这骨雕符可是没做好?”
你这还叫没做好其他人简直可以去钻地缝了!
文禛没好气地说,“做得非常好,可谓无可挑剔!你怎么想到花这些心思给你父亲做这个东西?”他酸溜溜地道,“易成一个六部堂官,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哪里需要这么好的护身符。”
宁云晋一听自己的制作并没有出问题,立刻笑咧了嘴,他小心的将骨雕符捏在手里把玩着,认真地道,“人有旦夕祸福,老天爷的主意哪里说的准,再说父亲以前受过伤,近些年不但身体差得厉害,功力更是在衰退。如今他又还要忙于朝廷的事情,若是这东西能为父亲消弭些灾难、保佑他的平安也就全了微臣一片孝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禛心里忍不住更郁闷了!
要说自己这些年何尝不是灾难不断,擒夫蒙卓明的时候自己一样受了重伤,在江南那次更是险些命丧刺客之手,虽然在宁云晋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到底还是损了根基,但即使是那样,一回到京城自己还是得抱着病体日夜无休的批阅奏折,处理朝政。
即使自己有后宫三千、儿女成群、坐拥天下,但是到头来身边却连个知情问暖的人都没有,文禛顿时觉得这样的人生让人有些意兴阑珊。
他深沉的望着宁云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庞,忍不住遐想起来,这样风华绝代,却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对亲人对朋友都能如此,若是真的有了喜爱之人又会是何等的……
宁云晋被文禛幽深地视线望着有些发毛,若不是发现他的焦距似乎透过了自己望向远处,只怕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看到文禛居然莫名其妙的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在下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宁云晋与李德明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静静等待着。
幸好文禛很快就回过神来,对着宁云晋温和地叮嘱道,“朕就先回寝宫了,你也早点歇息。晚上灯光昏暗闪烁,别做这些伤眼的东西,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在乎身体,真要有个不好,你父亲拿到这份寿礼也不会开心的。”
文禛这种仿佛知心大哥哥的口吻,将宁云晋吓得不轻,只差没做出一副感激流涕的表情谢恩。
宁云晋发现自从那晚之后,文禛明面上对待自己还是一如既往,既不会表现出特别关照,却也不会让别人以为自己失了圣眷,时不时会赐下一些宫中新得的贡果给自己,那分量居然仅比皇子们的少一些,着实让他惹了不少红眼。
不过那不是最让宁云晋蛋疼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文禛这些日子望着自己的眼神显得格外的幽深,如果要让他形容的话,像是蜜蜂盯着鲜花,饿狼盯着肥肉,实在是让人渗得慌。
若不是十分确定胡睿最近都没有被召见过,自己当年调戏文禛的事情应该没有曝光,他都忍不住怀疑文禛已经恢复了记忆,在琢磨着怎么收拾自己,要不然怎么一副想吃了自己的表情——不得不说某些方面你真相了!
宁云晋将这烦心的事情搁在一边,准备先处理陈立言,他已经忍了三个月,该到下手的时候的。
中国的官场文化和职场文化是极其讲究的,像宁云晋这样的新人,若是一入职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将与自己不对盘的上司弄走,那就等着被人排挤、编排,头上刻个“仗势欺人”的标签吧!
毕竟在朝廷庞大的官吏队伍中官二代还是属于少数的,一来不可能遇到每个上司都比自己背景差,二来也不可能和每个上司都关系好,一旦被标上这样的标签,可不是什么好事。
日后即使凭自己本事爬上高位,别人心里也不会服气,如果以后想要推行什么政令,只要手底下的人偷偷使坏,再好的政策都能被人念成歪经。
宁云晋是经过从下往上爬的人,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官二代那样年轻气盛那么傻。他的身世、爵位、圣眷都摆在那里,陈立言如果将针对自己的事做得太过分,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自己只要忍着这一口气,别人都只会觉得是陈立言不知好歹,到时候由自己出手或者借刀,都只会觉得他倒霉是活该。
当然,宁云晋也不能忍太久,毕竟若是被人觉得软弱可欺,那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三个月的时间恰恰好。
要对付陈立言这种嘴里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其实并不容易,因为这人手头没什么权利,胆子又小,自然也就没有犯错的机会,最多也就是给上司送重礼,收取下属的孝敬这些小事。
这年头贪污受贿根本不算大罪,宁云晋要是拿这点破事发难,只怕反倒会招人嘲笑,不过在他看到陈家的人际关系之后,立刻有了主意。
第86章
在这年头官宦人家的庶女与小门小户的读书郎称得上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当然前提是这个庶女得家里人看重。
庶女比不得嫡女,她们的母亲不是丫头就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没有丰盛的嫁妆。结亲原本就是结两家之好,嫡女尊贵能够获得好亲事,但是庶女的日子则难熬得多。
遇上爹不疼,嫡母不喜的,可能会被塞进高门大户与人做妾,用来拉拢关系。要知道妾与正室往往是天壤之别,即使娘家的条件再好,也要一辈子受尽委屈。
以宁家这样的人家为例,宁巧昕可以高嫁到王府当世子妃,但是宁巧萍日后想要指给九小姓人家的旁支当正妻,都可能要花费一番周折。
宁家现在不需要巴结上司,自然不用将她嫁给宗室、高官等去做妾,这样一来将她嫁给有功名的读书人便是个很好的选择。
像宁云晋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会与科举死磕的人多半还是因为没有荫恩的门路,只有考取功名这一条青云路而已。
能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的人至少都是当地的地主阶级,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娶一个官宦世家的庶女在官场上便多了一份照拂与提携。
而庶女一来是低嫁,二来夫家还要依靠岳家,往往在家里能说得起话,做个能挺直腰板的当家太太,遇上丈夫是真有才华的,说不定日后还能赚个一品诰命,算是非常好的出路。
有宁家这样打算的人家不在少数,陈立言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幸运儿。
他的正妻是詹事府少詹事沈吕功的庶女,虽然沈吕功的官位不显,但是沈家毕竟是九小姓的旁支,沈家庶女嫁给陈立言这江西小地主出生的三甲进士真正算是下嫁了。
根据宁云晋使人探听到的消息,陈立言当年为了这桩婚事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若不是他们那一科中进士的年轻人太少,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他。
在得知沈家有意招婿之后,除了入赘陈立言做不到之外,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出了今生不得纳妾这样的条件,将他老娘差点没气出病来。
那沈家庶女是沈吕功的老来女,又是最受宠的小妾生的,在府里养出了泼辣麻利的性子,虽然两人结婚近六年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却也硬是咬准了陈立言当初自己说出口的话,无视他的各种暗示,绝口不提给他纳妾的事。
为了岳父的提拔与关照,陈立言这样的伪君子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往房里收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口气。他的牺牲也很值得,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爬到侍读学士的位置,不过翰林院的人也都知道这人一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没儿子。
宁云晋不相信在背后指使陈立言的人会是鸿明,毕竟这也太明显了,太子再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就究竟是哪个出的手他还没查到。
要拉拢控制陈立言实在是简单,一个美人计让他以为逢场作戏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再加上事成之后高官厚禄的许诺就让他晕了头,答应帮人整治自己——也许他觉得帮人做这么小的事情就能获得那么多丰厚的回报实在是划算!
宁云晋查到那幕后之人赏下来的美人,陈立言暂时还不敢光明正大地带回家去,而是安置在什刹海边的一处二进宅子里当了外室,于是他好心的让人偷偷的告诉了他妻子。
虽然很想去围观那热闹场面,不过沈家庶女杀上外室门的那天陈立言给他安排的是白班,他只好十分遗憾地听冯成志给他转述。
听说沈家庶女想将那外室带回家去,被匆匆赶到的陈立言狠狠刮了一掌拒绝。
听说陈立言打算如果外室生了儿子就抬为贵妾,沈家庶女立刻哭天抢地的拿出他当年求亲时亲手写的文书,指责他忘恩负义。
听说恼羞成怒的陈立言想要以沈家庶女无子为由休妻,但是沈家庶女可是为公公守过三年孝的,也为他养育了两个女儿,本就属于“三不去”之列,更别提沈家也不会坐看这样丢脸的事情发生,真要有女儿被休会家,他家的女子就别想再嫁好人家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若是宁云晋挑选别的时机发动,大家最多也就八卦一下他家的这些破事,叨唠下沈家的女儿泼辣,陈立言背信弃义之类,这些小事对他当官的影响并不大,人们关注一阵子等风头过去谁还管他一个小官儿的家事。
可是今年却正好是京察之年,京官们都恨不得能夹着尾巴做人,以期获得个好评价,他家的事情闹大之后,先是有御史参他御家不严、失大臣体,得了个记过处分,接着在失去沈家照拂之后他的“四格”全部为平平,“八法”中不谨、才弱榜上有名,直接被定了个降两级调用。
虽然没有沾上处罚最严的“贪、酷、无为”,但是为官者不谨,日后他没有别的造化,官途也算是完了。
相反的是才当差三个月不到的宁云晋京察成绩极其优秀,直接被提拔为了侍读学士。虽然对他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少,特别是同科进士,可是宁云晋的爵位摆在那里,让他当这个侍读学士还算低就了!
解决掉了烦人的上司,宁云晋将心思都用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他几乎每天都要找冯成志要一次与福建有关的消息。
宁云晋的举动坦坦荡荡,自然瞒不过非常关注他的长辈和文禛,很快他就被宁敬贤喊到了书房“谈心”。
他回府之后一听到父亲找自己,便直接赶到,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裘衣。那裘衣是御赐的黑狐皮料子,边上衮了一圈毛茸茸的白边,将宁云晋的小脸衬得格外高贵。
大夏对裘皮服饰有着明文规定,民公、候、伯、一至四等官不准穿黑狐皮,只有皇上特赐才允许穿。小二这些年越来越来受到皇上关注,这让宁敬贤心里实在是又喜又忧。
“爷爷,父亲。”宁云晋给两位长辈行完礼,见父亲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裘衣,也有些苦恼。他自然知道这衣服太扎眼了,可是自己要是不穿的话文禛那眼神更渗人,宁云晋只有要去宫里面圣的时候才会穿上。
“坐吧!”宁陶煦不知道其中纠葛,见到那裘衣自然只有高兴的。自家孩子简在帝心,前途远大,作为长辈都会感觉格外开心。
他自己现在退居二线,因此特别关注两个孙子当差的情况,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小二可是觉得福建有什么不妥的事情要发生?”
宁云晋并不惊讶眼前两位的神通广大,实际上自己能打听到的事情,他们两人应该知道得更详细,于是解释说,“正是如此。您也知道我最近在关注仓储清查的事,我总觉得福建只怕要出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