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17)
从前魏奶奶喜欢逗他，上了大学，和他同班的云瑶也爱打趣他，尹封学着她们的方式，给过魏予筝一些模棱两可的回应，类似于用零食吊着小狗，又不真的给。
但这不道德。
每次魏予筝都一副气又不敢特别气的表情。
那如果他直接给呢？
在小狗对他呲牙之前，不延用他人的方式，不让期待落空。
尹封将手覆在魏予筝的脑袋上，揉一揉，在魏予筝反应过来之前开口，“嗯，花你好好收着，我认真挑了好久。”
魏予筝：“……”
过了好几秒，魏予筝猛地退后一步，表情复杂，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失败了。尹封想。
又他妈被耍了！魏予筝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乎是哀嚎出声，“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没想怎样，不吃早饭吗，我饿了。”尹封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不想现在触魏予筝的霉头，狗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哪怕是没长牙的小奶狗。
魏予筝一直在强调他成年人的身份，虽然在尹封看来，他们和十三岁、十六岁的时候一样，除了身体和心智的成长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两个人依旧是一起的。
昨晚剩下的菜是麻辣香锅，云瑶做菜有一手，尤其擅长川菜。
尹封吃出来味道，问魏予筝：“昨天肖凯和云瑶来了？”
“嗯、是。”
魏予筝的回答有些敷衍，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没办法抽离。关键是尹封的语气，也不是深情，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叙述。可这叙述本就不寻常，更何况尹封的手还落在他的头顶。
魏予筝深感不妙，或许他不该纵容昨晚的事情发生，不该当着尹封的面掉眼泪，把脆弱的那一面彻底暴露出来，让尹封像从前那样安慰他。
可是，不和尹封说他还能和谁说呢？更加难看、狼狈的时刻，也是尹封陪在他身边。
两个人就像一套完备的门锁系统，锁具和钥匙永远要配套使用。
这么想着，魏予筝有一点后悔，不该重新将那把备用钥匙交给尹封，至少不该这么快。
天晓得，他只是想两个人可以没有隔阂地投入回从前的相处中去。
也许是他太急切，得到相反的效果。
魏予筝又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尹封，“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的，你根本没听啊。”
尹封难得停了两秒，随后用丝毫不感到抱歉的语气回复：“嗯，在想其他的事情，走神了。”
“那个时候你在干嘛？”魏予筝有些好奇了，凑上前一点，“我后来给赵景天打电话，他说你和一个女生聊得不错。”
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聊的话题。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尹封像是第一次听说。
魏予筝点头，“嗯啊，还说你送人女生回家。”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送完了。”尹封道。
“哦……那结果怎样？”魏予筝用一种“虽然我很好奇，但我假装不好奇”的语气。
“她说我是深柜。”尹封用一种平淡到乏味的语调讲道。
魏予筝一粒米饭呛进气管里，咳嗽了半天。
尹封给他找水，又帮忙拍背。
等魏予筝能讲话了，连忙摆手示意尹封回座位上继续吃他的饭。
“你……她为什么这么说？你们都聊了啥啊？”魏予筝还是问了，水喝下大半杯，完全没有心思吃饭。
“聊到你。”尹封说。
“……”
那怪我咯？魏予筝手里杵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
其实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
他们小学初中都在镇上，高中才进县城。县城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小城市逼仄又封建，根本没人往那方面想，也根本没人敢往那方面想。
大学考进北市，好像一下就迈入了儿时只能在万花筒里看到的花花世界，到处都是新奇的、刺激的，酒吧夜店娱乐会所……所谓的人生的精彩画卷，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塞入他们的眼皮底下。
喜欢同性，甚至有专门的gay吧。
魏予筝未能马上适应，起初还躲躲藏藏。
刚开学不久，班上根本不熟也没聊过几句话的同学，指着剪着短发的云瑶，跟他说：“你们应该认识一下，我觉得你们一定能相处的来。”
云瑶那时头发留得比现在还要长一点，整个人冷冷淡淡，杵在教室的另一边，隔着老远开口：“你们很无聊。”
“开个玩笑嘛。”那几个同学还是笑嘻嘻的，而魏予筝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云瑶便朝他们直直走来，手里扬起一瓶没喝完的饮料，重重砸过来，没有砸到人，但是“砰”地一声，教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云瑶一扬下颌，“开个玩笑嘛，好不好笑？”
没人敢吱声。
魏予筝隐约感到不对劲，但没办法抓到散在空气中，大家沉默的具体形状。
那之后，云瑶偶尔见到他会和他打招呼，魏予筝也会回应，恰好两人选修到好几门一样的课，逐渐走得更近了。
某天在自习室，云瑶低着头翻书页，用闲聊一般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事先声明，我不喜欢女生。”
魏予筝愣了好一会儿，回了一句：“哦……我也不喜欢。”
“……”
“……”
他说这话其实很忐忑，谁知道云瑶笑起来，说：“我知道。”
魏予筝：“？？？”
云瑶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你和那个经常来学校找你的男生是一对。”
魏予筝：“……不是啊！”
作者有话说：
回忆被打断节奏不太好，明天也更捏！
另外发现自己把年纪算错了，遂改之，前面的章节也都改掉了，目前上大三是21岁，所以认识也是十一年
第14章 我们必须在一起
云瑶也震惊了。
“不是？”她不可置信道。
“你在说谁？”云瑶的语气让魏予筝都有一瞬的不自信，“不是说尹封吗？他只是我发小啊，我俩是纯洁的兄弟关系！”
云瑶迅速换上一种诚恳的表情，“对不起，我误会了。”
魏予筝刚要松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用一种无辜但有害的口吻，问道：“但换句话说，竹马就不能变恋人吗？”
魏予筝：“……”
云瑶说完这句话后马上后悔了，出了图书馆给魏予筝郑重的道歉。
她说她最讨厌别人擅自揣测，就因为她留短发，爱穿裤子和工装，他们就要怀疑她喜欢女孩儿，就要把她按在一个标签上，嘴上说着体谅、理解，实则暗暗划分出界限。包容，是把她剔除在外的包容。
因为我们不是同类。
小学的生物课上讲，毛毛虫会蜕变成蝴蝶，但课本上不会说，毛毛虫也有很大的几率，要变扑了蛾子。
人们更喜欢被美化的事物，万花筒扭转出绚烂多彩的世界，支离破碎的那一面要被掩藏起来，蒙住眼睛假装看不见。
那么究竟谁是蝴蝶谁是飞蛾呢？长大以后，会知道“毛毛虫”只是一个笼统的称谓。
一切都由人类命名、人类分类。
图书馆外的夜色朦胧，云瑶借着月光，一改往常嘴损的风格，认真地说：“我喜欢粉色的蝴蝶结、喜欢黑色的滑板，我喜欢雨后潮湿的泥土味道也喜欢闻汽车尾气，我喜欢什么是我的自由。”
“魏予筝，我和你一样喜欢男生，太巧了，我们是同类，要不要握个手？”
魏予筝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月色下和云瑶握了握手，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说“好巧好巧”。
魏予筝后来才明白班上同学的调侃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和尹封经常一起行动，因为他的长相称得上精致，而尹封沉默寡言，也符合某些人心中的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