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43)

　　尹父到时，魏予筝正在尹封家客厅看电视，一看到高大的男人进屋，立刻直起身来，干巴巴念一句“叔叔好”。
　　尹父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身形也跟着僵了僵。
　　倒是尹封主动把他妈收拾出来，装在纸箱里的东西摆到茶几上，说：“都在这里。”
　　魏予筝懵懵的，还没搞清楚这是发生什么。
　　尹父沉默一下，说：“爸要走了。”
　　“走吧。”尹封随意道，思考了半秒，加了一句，“用我送送你吗？”
　　尹父的神情变得复杂，最终释怀地笑一声，道：“不用送了。你长大了，好好照顾你妈妈，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你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尹封点点头。
　　他爸便出门了。
　　魏予筝坐在沙发上张大嘴巴，“这是怎么了？”
　　尹封走过去，顺了果盘里一颗葡萄，塞进魏予筝张大的嘴里。
　　“他俩离婚了。”
　　魏予筝：“…………”
　　好一会儿，魏予筝一边吐葡萄皮，佯装要扔垃圾桶，一边偷偷侧头看尹封。
　　“你在伤心难过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尹封那张面瘫脸看不出什么，或许是心里偷偷难过呢？作为朋友，他也不能视而不见，而且魏予筝总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事，如果他不撺掇对方留下来，那么或许，尹封一家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
　　那他的罪过未免太大了！
　　可是尹封问他：“这时候应该伤心吗？”
　　“额……”魏予筝本来就有些内疚，听对方这么说，葡萄也不吃了，蹭过去说，“你别难过，你爸不是说了吗，以后有事你也能找他，他应该还是很爱你的。”
　　电视剧忽然也没那么吸引人了，魏予筝比尹封情绪起伏还大，突然就蔫了。
　　好一会儿，身边没有声音，尹封主动低头看他，“魏予筝，你怎么了？”
　　魏予筝缓了好一会儿，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叫你留下来，我没想到……”魏予筝抹一把眼角，忽然有些害怕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番话意味着什么，他年纪太小了，不知道生命里有些事，你没办法替别人做选择，你担不起那个责任。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魏予筝诧异地抬起头，确定是尹封在笑，于是更加不适应。
　　他不明白尹封为什么忽然要笑。
　　“我没有难过，是我想要留下来。”尹封抬手蹭过魏予筝泛红的眼角，本意是好的，却不知轻重。
　　“你看，我这不是在笑吗？”
　　作者有话说：
　　即便是小孩哥，也有种阴森的鬼感……


第35章 你不装睡了吗
　　尽管尹封这么说，但魏予筝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一部分自己的责任。
　　时至今日，再想起这一段，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要是当初他没有表现得很希望尹封留下来，故事是不是就会发展成另外一种模样？
　　尹封要是真出国了，他们可能会偶尔通个电话打打国际长途聊聊天，也可能过个几年逐渐淡了联系……总不会像如今这般，捆绑得如此紧密，却没办法予以这段关系一个恰当的称呼。
　　当天两人开车去看的那部爱情电影，魏予筝频频走神，快结束时才发现是一个be结局，可宣传词条明明写着“情侣必看”、“献给另一半的深情告白”、“八月暖心催泪之作”。
　　看到最后，魏予筝忍不住开腔吐槽：“停在这里就结束了，这谁看了不分手？”
　　说话间正好有对情侣手挽着手、腰搂着腰从他身边过去，本来还在甜蜜对视，闻言齐齐把目光转向他。
　　感觉到身边有人停下，魏予筝下意识抬头看，却被一只手拢住眼睛，强行按住脑袋，靠上旁边人的胸膛。
　　座椅间的扶手不知何时被尹封抬上去了，魏予筝半个身子偎在对方身上，呼吸间又是那股灼烫的、阳光与青草的气息。
　　“他胡说的，祝你们百年好合。”
　　尹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也在胸腔共鸣，震得魏予筝耳尖发麻，根本没勇气抬头看那对情侣什么表情。
　　两个男人在公众场合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等人走了，他才敢挣脱，头发都蹭乱了，对着尹封呼哧呼哧喘两声，半天憋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还会为别人考虑了？”
　　“有吗？”尹封朝他笑，又是那种漫不经心有些邪气的笑容，“我是怕你挨揍。”
　　魏予筝一噎，放眼望去这一场电影来的都是情侣，他确实惹不起。
　　两个男生结伴来看爱情片本就过于高调，魏予筝不再废话，抬腿就要往外走。
　　尹封跟在他身后，问他之后想去哪。
　　“哪里都不去，回家！”
　　“那我们的约会呢？”
　　还没走出去，魏予筝猛地刹车，转过头来，两个人又撞到一块去，尹封自然而然退后一步，抬手把他翘起来的那撮头发抚平。
　　魏予筝：“……”
　　“哪里来的约会？根本没有约会！”他难得硬气一次，语气铿锵有力，抗拒意味明显。
　　可效果并不好，尹封嘴角擒着笑，颇为纵容地看他佯怒的神情。
　　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可尹封根本不怕痛。
　　人类会受伤会流血，留下伤口必然会疼，倒不如说，疼痛是作为人最基本的反应。
　　尹封乐得给出那个反应，不介意魏予筝血淋淋咬上自己。
　　见这招对尹封没用，魏予筝蹙起的眉心一点点松开，最终只得撇开头，讲：“你能别这样、这样吗，哥，你是我亲哥，真别……”
　　他示弱，尹封反而让步了。
　　“那去吃个饭，吃完饭就回家。”
　　魏予筝犹豫一下，点头应了。
　　尹封开车，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家常菜饭馆，魏予筝有些意外。
　　他一路上都很沉默，到了地方忍不住开口：“还以为你要请我吃什么大餐呢。”
　　尹封停好车，抬手拍他的脑袋，力道不重，但魏予筝还是出于惯性低下了头。
　　“你想得倒美。”
　　唔，怎么又突然变正常了？
　　魏予抬起头看向尹封。
　　“你希望我用这种态度对你？”尹封却看穿他，“魏予筝，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更奇怪？”
　　“……你吧，当然是你。”魏予筝不再看尹封，低头解开安全带，发现打不开车门，“干嘛，不是说请我吃饭？现在又不想请了？”
　　尹封没出声，将车锁解了，看着魏予筝一溜烟跑走，好像身后有鬼，生怕被追上。
　　进了店，里面人出奇地多，每一桌都坐满了。
　　魏予筝有些惊讶，转头就见尹封在跟前台交流，拿出手机来，给服务生看提前订好的位置。
　　有人过来要带他俩上楼，尹封问他傻站着做什么，还故意对他说，“不上去吗？一会儿我贴你身后走，你又不乐意。”
　　魏予筝不想搭腔，跳过这个话题，“这又是什么时候开的店？生意这么火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高中三年你除了学习，还有什么是知道的？”
　　服务生将两个人领进一个单间，空调没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话不能这么说……”
　　可魏予筝得承认，自从他爸那件事以后，他一直很想离开这里，乃至于高考结束后，在尹封家没待多久，他便大包小包往北市运。
　　他对青港唯一的留恋就是尹封母子俩，除此之外全部都是糟糕的记忆。
　　“那不是没钱吗？”魏予筝找到合适的借口，“咱俩当时都是高中生，也没什么钱出来吃饭……”
　　“是你一直不肯用我的钱。”尹封把菜单给他。
　　“你的钱不也是阿姨辛辛苦苦挣来的？”魏予筝光顾着看菜单，说话没有多加思考，说完了才意识到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