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7)
刚进入大学,大家都还在适应期,魏予筝身边少了尹封,又是走读生,一个人在食堂里吃饭还是有点寂寞的。
他给尹封打视频电话介绍食堂里的饭菜,尹封身边小人得志的赵景天很受不了地开口说:“我靠,你俩搞gay啊!”
魏予筝忿忿不平,隔着屏幕胆子更是大起来,“你闭嘴吧,你好意思说我?你干嘛去人家食堂蹭饭啊,你没有自己的大学要上吗?”
一句话,精准刺痛了赵景天。
这厮的确没考上大学。
为了证明离开尹封,自己也能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魏予筝连着一星期没联系自己发小。
程阅就是在那个时候端着餐盘出现的。他喊魏予筝,叫的是“予筝”,亲切程度让魏予筝一度恍惚,以为是刘伏苓在叫他。
直到程阅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魏予筝才迟疑着开口:“额……学霸你好啊。”他就是这样卑微这样小心翼翼,换来学霸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你不记得我了?叫我程阅就好了。”
然后魏予筝就有了饭搭子。
只不过持续没几天,尹封就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
魏予筝接到电话时人刚下课,尹封说你在哪,我来你们学校找你了。
魏予筝震惊至极。
一边跑下教学楼,一边在微信上卑微地发消息给程阅:那个不好意思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发小来找我了,咱们改天再约!
后面附赠三个磕头表情包。
“你怎么来了?”学校门口,魏予筝跑得气喘吁吁,忐忑远大于惊喜地发问。
他生怕对方又惹出什么事来。
尹封只回他五个字,“食堂不好吃。”
自那天以后,尹封天天蹭魏予筝他们食堂饭吃。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尹封光是打车来回就要40分钟。
魏予筝也好奇问过尹封课表,怎么正正好就能空下上午最后一节课。
尹封淡定地回答:“翘了。”
“翘了……别翘啊大哥!”魏予筝激动地从食堂凳子上站起来,在被周围人齐刷刷行注目礼后,又坐了回去,压低嗓音,“你期末要是挂科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我会如实跟她讲。”尹封不太在乎。
魏予筝却坐立难安起来,“不行,你别逃课,大不了我多等你半小时,咱俩也能一起吃饭。”
尹封说:“好。”
对方接得无比顺畅,魏予筝愣了一下,那个c字开口的语气词就在嘴边了,硬生生被他咽回去,吭哧半天,只敢说一句,“你承认吧你就是离不开我。”
尹封抬头看他一眼。
就在魏予筝以为会得到自己发小冷漠的嘲讽时,对方眼底闪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回了一个“嗯”字。
魏予筝:“……”
魏予筝脑海里回响起赵景天那句“你俩搞gay啊”。
可不要说尹封交往过女朋友,对男人半点兴趣都没有,是个纯粹的异性恋。在魏予筝眼里,刘伏苓就是“妈妈”这个词的完美化身,他和尹封就像亲兄弟。
亲兄弟之间说什么在一起,亲兄弟那叫乱伦!
况且两个人的确没有过太长时间的分别,冷不丁一分开,别说尹封不习惯,魏予筝一时间也没能适应。
只是不在一个学校终究是不太方便。
魏予筝偶尔在学校碰到程阅,程阅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他良心上还是蛮过意不去的,说了改天约饭,结果一直没约上。
*
于是碍于面子,和隐隐作痛的良心。
大二那年暑假,魏予筝答应了程阅的邀约。
那个炎炎夏日,两个人共赴北市最大的露天动物园。
天热得不行,魏予筝的头发都打缕了,大汗淋漓很是狼狈,整个人的神志都恍惚。
出了猩猩馆,下一站就是出口,魏予筝望梅止渴,想着坚持、坚持一下我就能回家吹空调了!
结果人还没走到外面,忽然听到程阅跟他说:“予筝你这样真好看,我喜欢你。”
魏予筝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心里想的是,你他妈的在跟我开玩笑吗,嘴上说的是:“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程阅摇头,说自己是认真的。
魏予筝脸上的表情复杂些许,张了张嘴巴,“你……”
“先别着急回答,给我一个机会。”程阅说着,一只手竟然不由自主攥上动物园里发烫的铁栏杆。
隔着栏杆,猩猩们都在角落里纳凉,而他们完全暴露在日光下。
那个瞬间,让魏予筝有种错乱感,仿佛他们才是被困在笼中的动物。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在脑子发昏的时候做决定。
那天烈日炎炎,他晒得几乎要中暑。在程阅温润目光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好啊,那我们交往吧。”
第6章 鱼还活着
和程阅交往的过程很顺利。
对方跟自己同龄,又是金融系高材生,学生会成员之一,平时虽然很忙碌,但还是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和魏予筝相处。
这是魏予筝谈过最像恋爱的一次恋爱,由于太过正常,一开始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运气这一块,魏予筝早习惯了自己的倒霉体质。
今年暑假刚开始不久,他和程阅约好要一道出去旅游,但程阅家里有点事临时取消了,魏予筝也表示理解。
之后有几次约对方出门,程阅一直以有事为借口,魏予筝也迟钝地未有所察觉。
直到三天前,许久约不到人的程阅来酒吧赴约。
那天在酒吧的,还有和魏予筝同班的肖凯,知道他们交往马上整一年,还在起哄要不要办个周年庆。
台上的DJ正在卖力调动着现场氛围,和告白那天一样,程阅也是非常忽然地开口,说:“予筝,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更喜欢女孩。”
那声音和嘭嘭震动的音响混在一起,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递过来。
魏予筝懵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点了点头,似是表示理解。
又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一瓶啤酒,但不是寻常要喝的姿势,照着桌面狠敲下去。
玻璃碴溅到自己身上疼了一下,周围人大叫着避开。
唯有程阅坐在他身边纹丝不动,平日里那双温润的浅褐色眼眸总带着笑意,如今带着歉意注视他。
魏予筝要承认自己是个胆子不大也凶恶不起来的人,更擅长狐假虎威。没有尹封在身边时,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争取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麻烦别人。
所以当他用这辈子最大的骨气,最硬的腔调大声质问:“程阅,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换来的只有程阅重复的一句“对不起”。
那一刻,魏予筝还挺气馁的。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难道还是为不再喜欢男人了而抱歉不成?
太他妈好笑了。
他也是个笑话。
魏予筝怒不可遏,但要他真打人,他又做不出。
啤酒瓶碎掉一地的玻璃碴子,他好想跟每个被吓到的人说对不起。啤酒流进掌心里变成黏糊糊的一滩,魏予筝心里挺难过,但还要强装着没事人一样,低着头不去看程阅了,说:“那怎么办,咱俩分手吧。”
程阅说好,酒钱我付,赔偿我出。
魏予筝好尴尬,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可自己已经失去男朋友,不能再失去金钱,于是很没出息地说:“额……好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快速朝周围扫一眼,把目标锁定在离自己最近的倒霉鬼身上,上去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子。
肖凯都快要吓死了,听到魏予筝威胁:“这事不许往外说听见没?”
肖凯慌不择路地点头,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魏予筝忽然抬起眼来。
酒吧昏暗,几束舞池的灯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眼眸里骤起的波光藏在暗处,只有近距离才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