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5)
即使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个人也绝对不能是尹封。
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是二十一岁这一年！
手腕被尹封按住的那一刻，魏予筝脑内想了很多，想他风华正茂的年纪，在尹封身边当狗腿多年，还是压不住这个暴力狂。如果此刻尹封给他一拳，他是还手，还是抱住尹封的大腿跪地求饶……
这些都没发生。
尹封只是借势避开他，去拧卧室的门。
转一下没打开，他转头看向魏予筝。
魏予筝这下心里真的“呵呵”了，从旁边好好柜子里翻出钥匙来，主动递给尹封。
然后，又像儿时那般，把脑袋耷拉下去。
可中间十一年的光阴让他从小孩子长成成熟的少年人，逃离那个令他吃不饱饭的家以后，他逐渐能挺直脊梁示人。
魏予筝的背很薄，肩膀有道笔挺的弧度，低下头，柔软的发丝也跟着分散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颈。
尹封十分清楚，每当自己发小很乖很乖的时候，一定是又惹了什么事。
他只有犯错才乖巧，会在大人责怪他之前就主动认罚。
曾几何时，魏予筝那副对全世界都小心翼翼的态度令他十分费解。
大院的房子都太老了，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墙壁的后面传来呜呜咽咽又细弱的哭声，惹人心烦。
尹封没有撒谎，他真的写不下去作业。
但他也从来没有按时完成过学校布置的作业。
刘伏苓了解他。站在门外面，女人挽着发，模样无奈地说：“别胡说，隔壁是魏奶奶的孙子，你昨天不是还见过？他刚来，还比较怕生。”
尹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记得了。”
“小封，他跟你同岁，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尹封这才抬起眼睛来，才十岁的男孩，眼神却似一潭死水。
他说：“不要。”
*
卧室的门开了，拉着窗帘的房间里昏暗一片，墙壁上的刻痕只有很深的几道显出纹路来。
这时候魏予筝就很后悔，当初升学就应该拉着尹封一起埋头苦学，这样对方还有几率得个近视什么的；他记得对方在篮球场上投三分投得很准，视力一直很好。
果然尹封去拉窗帘，午后的强光简直要刺瞎魏予筝的眼睛。
那些过盛的阳光扑洒在尹封身上，将他深色的眼眸也照得透亮，精心雕刻出他五官的轮廓。
魏予筝也是第一次仔细看自己在墙上刻下的那些鬼东西，仿佛踏进什么驱魔仪式。
人真的不能放纵自己，借酒消愁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尹封看着斑驳的墙面，把上面艰难成型的文字念出来。
“‘程阅’。”
魏予筝立刻投降，举起双手来，老实交代：“我喝多了。”
其实除了“程阅”这两个字之外，魏予筝还乱涂乱画了一些别的。可这两个汉字他写得最大，后面还跟着写了一半没写完的——“去歹”。
尹封十分体贴地补充道：“你想他去死？”
“……我喝多了。”魏予筝苍白无力地解释。
作者有话说：
尹封：好的收到^^
第4章 那跟我去联谊
魏予筝坚信，这世上想要前男友去死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可那仅限于口嗨。
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耍嘴皮子，真要去做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指定是最先腿软的那一个。
与之相反的是尹封，别看这厮平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实际最容易失控，也最容易做出格的事。
在两人双双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期，刘伏苓特意将魏予筝拉到一旁，神色不免忧心地朝他讲：“予筝啊，尹封的性格你也知道，爱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着他点，真出什么事你可要给阿姨打电话，不许帮他瞒着！”
魏予筝当时十分殷勤地点着脑袋，一口一个“你放心吧阿姨”、“交给我没问题”。
实则大学三年里，尹封唯二出过的两起事故都跟自己有关。
给魏予筝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捧着手机给刘伏苓打小报告，其内容是：身为同性恋的我遇人不淑，频频遇到渣男，于是一个被尹封打进医院，另一个直接妻离子散啦。
此时此刻，又遇到相同的情况。
魏予筝甚至在喝醉酒后，直接把“程阅去死”这四个大字明晃晃写在了墙上。
虽然最后一个“死”字没刻完整，但其怨念程度依旧足够深厚。
电光火石之间，魏予筝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但绝不能再三！
都说梦想照进现实……但绝对不能成为命案现场！
传出去他下半辈子别想再交到男朋友了。
这他妈哪是谈恋爱，这不是活阎王吗！？
为此，魏予筝发表了一段极其铿锵有力的演讲，其内容指直一个核心——我希望人活着！
“真就只是喝多了，随便写的，我完全不记得了。我俩是和平分手，就……彼此都没感觉了嘛，分就分了，谈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况且我是个男的，也没办法结婚哈哈哈……”
说着说着，魏予筝鼻腔有些发酸。毕竟想要前男友死的人千千万，这么努力为前男友争取活命机会的人，可不多见。
他是真的很害怕突然有天收到一通电话，电话里警察叔叔告诉他，以后想见尹封就只能到xx监狱里探监了。
男朋友可以有很多个，发小他可就只有这一个。
*
就在魏予筝讲话这工夫，尹封坐在床边，抬头就能看到刻在墙上的那几个字。
他没有打断魏予筝，任凭他绞尽脑汁地胡诌，卖力到连两只手都比划上了。
小时候尹封话不多，魏予筝就喜欢连比带划地跟他讲大院里发生的事，他也是这样默默看。
魏予筝好吵，连五官都在吵闹。
单凡换一个说话好听、情商高的人都会说那是表情生动，尹封只会说好吵。
可尹封早就习惯了魏予筝的吵闹。就如同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他耳边有魏予筝不停地吵闹，这世界才算运转正常。如果哪天魏予筝突然变得很安静，尹封也会不适应。
“好，我知道了。”直到魏予筝说得口干舌燥，尹封才开口打断他。“魏予筝，你不饿吗，我有点饿了。”
他说着站起来走出那间卧室，留下魏予筝一个人满头问号，看看那面墙又看看门外尹封的背影，还是没忍住，说出一个“操”字。
尹封转过头，他又闭上嘴巴。
嘴里外卖的披萨味还没散，就敢张口说：“原来你饿了啊，那我们来点外卖吧！”
茶几上还摆着那两条鱼的尸体，风干后更加惨不忍睹。
尹封站过去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魏予筝提心吊胆。
把前男友的事情彻底解决了，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
尹封问：“你喝醉酒失手把鱼缸打翻了？”
没想到对方能把这两件事给串联起来，魏予筝一时间心情复杂，想否认那也不太可能了。
秉承着坦白从宽的原则，他故作姿态地低下头去，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不记得自己打翻了，也可能是它们想要自由，自己越狱了呢。”
这番鬼话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相信，在场如果有第三人一定会质疑魏予筝到底在欺骗谁的智商。
可魏予筝的目的本不在于此。
果然，尹封轻哼一声，很明显没在信，但被魏予筝离谱的说辞逗笑了。
魏予筝松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观察自己发小。按理说连续开几小时车赶回北市来，只得到他这样含糊不清的回应，尹封的脾气不该这么好。连鱼死了，都没怎么和他计较。
魏予筝暂时想不出尹封心情好的原因，或许是对他积极认错的态度表示认同？
直到外卖来了他都没想通。魏予筝把饭菜拎进屋，就见厨房里尹封轻车熟路地从冷冻柜里拿出两罐啤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