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36)
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肩膀撞到一块，魏予筝整个人应激一般，往后退了一大步。那副警惕的神情一览无余，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瞪圆，却不是呲牙要攻击的架势，非要说更像受到惊吓。
尹封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并没有看他，反而是看向他身后那张凌乱的床。
魏予筝一时语塞，“我……一会儿会叠被子的，床单也会铺整齐。”
尹封一句话没说，十分干脆地把出口让出来，走进房间。
余下魏予筝一个人傻站在门口，阳光把他整个后颈都晒红了，连带耳廓也染上颜色。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予筝有些抓狂，难道真的是自己失心疯，还是半夜撞鬼，实际偷亲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尹封？！
他猛地回头，对着尹封猛盯一阵。
察觉到视线，对方同样转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去洗漱了。”魏予筝说。
尹封点头，“去洗漱也要通知我，还是你想我陪你一起？”
魏予筝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走去。
身后那道视线没有消失，仍旧注视着他。
他妈的！！
盥洗室的镜子里，魏予筝攥紧拳头，狠狠刷牙，直到嘴巴里泡沫满溢出来，薄荷味充斥口腔。
明明是他半夜偷亲自己，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
洗漱过后，从卫生间出来，早餐已经摆在餐桌上。
将椅子拉开坐下来，咬下馅料满满的三明治，魏予筝两颊鼓鼓，含糊不清地向刘伏苓道谢，出房间时他有看到女人在厨房力用微波炉加热食物。
刘伏苓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眼睛弯出月牙的弧度，笑眯眯的，“小筝，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普通三明治的味道。
但他肯定不会这么说，魏予筝抬起眼睛，露出十分招人喜爱的明媚笑容，情绪价值拉满，“特别好吃！”
“是嘛。”刘伏苓持续微笑，“是尹封亲手做的。”
魏予筝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嘴巴里的食物瞬间不香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咀嚼完，咽下去，语气艰难地开口：“这难道是我的最后一餐了吗？”
厨房里传来刘伏苓极其爽朗的笑声，随后是解释：“尹封把你的那份早饭也吃了，我一个没看住他自己在厨房里捣鼓半天。太难吃就不要吃了，阿姨重新给你做一份。”
“不用了，别浪费食物。”魏予筝连忙道，“本来我起得就晚……”
“跟我还这么客气啊？”刘伏苓从厨房出来，声音更清晰了，脸上的笑容一览无余。
魏予筝喜欢刘伏苓的笑容，非常有妈妈的味道。尽管他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很模糊，不管儿时还是长大以后，都只有几个剪影、几段对话。但刘伏苓的存在填补了那段空白。
然而没等他回话，眼前多出一道阴影，身旁突然出现的人将视线里的阳光全部遮挡住。
手里的三明治被拿走，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听不出太多情绪的问话。
“不好吃？”
魏予筝抬起头，最先看到的便是被咬下一角的三明治。
尹封将沾在嘴角的酱汁蹭在指腹又舔掉，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眸精准定格在他身上，“和我妈做的有什么不同？”
舌尖、手指，舔舐的动作。
明明那个晚上自己是紧闭着双眼，那亲吻的画面却好似在眼前重映了一遍。
魏予筝感觉自己没有咽下那口吐司，尽管面包片是柔软的，在唾液的催化下有麦芽的甜香，却还是哽在他的喉咙处，不上不下。
他没能及时回话，尹封的视线自然而然投向他，一旁刘伏苓还在让尹封不要随便踩自己刚拖的地。
那道界限再次变得模糊、暧昧不清，但很快，魏予筝强行给出该有的反应。
“你不是吃过了吗？”仰起头，他的手微微握紧椅背，强迫自己不避开眼神，盯准对方的动作，“你吃了我吃什么？”
不想对方看出自己的异常，他故意撇嘴，做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但下颌是绷紧的，本来舒展的眉目也无意识蹙起来。
假装护食的小狗，演技是0分。
但0分有0分的好，做到50分也许还会遭遇嘲笑，零分只会惹人怜爱。
尹封将三明治还给他，指尖碰在一起，再正常不过的接触。魏予筝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对方舔下酱汁的手指是哪一根，只管埋头吃自己手里的食物，一口接着一口。
尹封没有走开，拉出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这个举动也很寻常，因为刘伏苓刚刚拖了地，地板上还有水痕，为了不被刘伏苓骂，留在原地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的眼神始终没离开魏予筝的侧脸，就那样直勾勾地、无所顾忌的。
拜托有谁能来救救他？
魏予筝吃得快要噎死了，尹封才迟迟开口：“魏予筝，你觉得我做得三明治好吃吗？”
魏予筝努力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口渴得不行，还要尽量自然地回对方的话，“还、还行。”
“那我和我妈，谁做得更好吃？”
“……”
魏予筝脑袋空白两秒，感觉从哪里听过类似的问题，但通常是发生在情侣之间。
——我和你妈同时掉在水里……
还没等他的思维发散，对面尹封一只手支起下颌，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魏予筝，等待他的回应。
今天他穿了一件纯黑的T恤，手臂的肌肉和线条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
如果尹封用那条手臂给自己一拳，魏予筝想，那他一定会鼻血横飞倒地不起。
“那还是……阿姨吧。”
魏予筝听到自己的声音。
其实三明治谁做都一样，他根本尝不出区别，不过尹封的厨艺一直很差，能做到普通能入口已经十分了不起。
换做以前，魏予筝可能会为了防止惨剧发生，安抚自己的发小，昧着良心夸一夸对方。
可现在……怎么说，他做不到啊！
尤其是那晚之后，不管做什么，都仿佛一种鼓励。
他没有睁开眼，默认了对方的行径。
除却被对方骇到大脑停止思考以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魏予筝害怕睁开眼。
不敢去想睁眼之后自己要面对什么。
那会不会打破一直以来他们维系的平衡?
他余下不多的情感联结，全部都在这里了。
魏予筝根本不敢去赌。
*
尹封的手指轻点在桌面上，明明没有发出声响，却适时点醒了魏予筝。
“知道了。”他说，“下次我再试试别的。”
“……别试啊哥，我有几条命经得起你折腾？”魏予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试试怎么知道？”尹封将杵在下颌的手放下，转而伸向正前方。
魏予筝下意识想要避开，却正好躲到了尹封手掌伸过来的方向，看上去十分像主动把脸颊贴上对方掌心。
尹封没有躲，反而勾起唇角，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魏予筝很想问尹封伸手究竟想做什么，可碍于根本不存在的面子，他只是闪开了，闷头说：“还是算了吧，我可不做你的小白鼠。”
可你已经是了。
尹封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魏予筝的脸皮太薄，心思也好猜，殊不知已经成为对方的试验品。
那些过分亲密的行为，肢体接触、眼神缠绕。
只要魏予筝稍微留心一点，再留心一点点，就能发现。
尹封在效仿着曾经看到过的某一幕。
*
他不会真的想追我吧？！
做爱心早餐什么的……
如愿以偿喝到水，魏予筝咕嘟咕嘟灌下去一整杯，将手臂搭在饮水机上，大口喘息着捏扁了纸杯。
饮水机的水桶被他的手臂摇晃出浅蓝色的波纹，身后的背景音是刘伏苓问两个人今天的安排，对话声也像被罩进塑料水桶里一般朦胧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