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言(65)

　　尹封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到他手里，魏予筝接过自觉塞进嘴巴里，口齿不清道：“那大家一起去呗，反正也要一起汇合。”
　　对于罗耀昨晚那通电话，魏予筝没有丝毫印象，他还不好意思提自己喝酒喝断片了，只一味地应声说知道。
　　去楼下餐厅吃早餐时，他才后知后觉，“罗耀居然有对象了？？”
　　尹封坐在对面抬头看向他，魏予筝又自言自语，“他有对象干吗一开始不说……他女朋友是谁你知道吗？”他抬头询问尹封，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女朋友”这个词他像是听过不止一遍，乃至于罗耀一开口，他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反问。
　　可究竟什么时候听过，魏予筝又想不起来。
　　果然，尹封摇头，顺便把他剩下的半块可颂拿走，魏予筝眼看着，干巴巴问一句“你干嘛”。
　　尹封又递回来给他，“以为你不吃了。”
　　魏予筝的确吃不下去，昨晚的酒水似乎还顶在胃里，面包甜腻的味道让他有点想吐。
　　“我不吃了你也不能拿我的……你去拿块新的啊。”
　　“浪费。”
　　魏予筝无法反驳，憋了半天，还是把手掩在自己那块剩下的面包上，“那也不行，不给你吃。”
　　小狗护食，不讲道理。
　　尹封也没有坚持。
　　魏予筝发现自从见到他爸一家后，尹封就格外好说服。
　　正式出门，魏予筝怕冷额外穿了件薄外套，结果外面天气艳阳高照，他只能把外套脱下来拿手里。
　　出租车上，他又重新捋了一遍今天的行程，确认无误后发送给罗耀。
　　尹封瞥着他发消息，“你和他聊这么多？”
　　“有女生加入啊，总要再问一下合不合适。”魏予筝头都没抬，“学着点吧你。”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玩嗨了，魏予筝心情很放松，说话逐渐肆无忌惮。
　　尹封抬手捏他的后颈皮，魏予筝“哎呀”一声，这才回头看他，“你不要使用暴力。”
　　“对你不算暴力。”
　　下车后进站台大厅，魏予筝找不见人，给罗耀打电话，罗耀说已经接到人了正往外面走，可以在门口集合。
　　两个人又往门口去，魏予筝看见罗耀了，刚抬手想招呼一声，对面有人让路，露出被围在中心的女孩子的脸。
　　魏予筝瞳孔猛地收缩，声音一下卡在喉咙里。
　　好一会儿，他转过脸看向尹封。
　　“……罗耀的女朋友是韩婵依吗？”
　　*
　　“介绍一下，其实不用介绍了吧，大家都认识的，韩妹，我女朋友的室友，今天她俩一块来的。”
　　罗耀给大家介绍完自己的女朋友，立刻把话题转到女朋友身边的女孩身上。
　　确实熟的不能再熟——尹封的初恋，高中时的早恋对象。
　　难怪当初约魏予筝出来玩，罗耀非要带上尹封。
　　原来自己才是附带的那一个？魏予筝和罗耀对上视线，罗耀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个，韩妹腼腆胆子小，尹封你多照顾点她。”有人说话，看样子是提前串通好的，唯独魏予筝和尹封本人被蒙在鼓里。
　　韩婵依的模样没怎么变，唯独头发留长了，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听到众人的话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眼睛却不住往尹封身上看。
　　她当然对此是有期待的。
　　尹封被单独推出来到韩婵依身边。他也没怎么变，依旧冷清，寡言少语，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安排，既没有表示抗拒也没有赞同，只是平淡地接受。
　　罗耀女朋友全程都在活跃气氛，一直跟在韩婵依身边，替她说话，对尹封抛出一些问题，已然成为女孩的代表发言人。
　　罗耀没跟着女朋友走一起，反而到魏予筝身边来，凑近了低声说：“兄弟知道你为难，不想让你难做，也没跟你提前通气，你不怪我吧？”
　　魏予筝独自消化了一会儿，明白这是上一次自己拒绝牵线后，罗耀想到的其他办法。
　　那女生想要复合的心思很强烈了。
　　他看了眼走在面前的两个人，摇摇头，“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罗耀一听这话以为有戏，眼睛都亮了，“你觉得尹封这边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啊……”
　　魏予筝是真不知道。
　　“你俩平时走得最近，尹封也就跟你有的聊，你帮忙打听打听，我女朋友一直跟我念，我实在是……”
　　罗耀话音的尾巴还没落下，一直走在前面的尹封像身后长了眼睛，转身叫魏予筝的全名。
　　魏予筝当然不能过去破坏别人费力搭好台子，站在原地扇扇手，“你们先走吧，我跟罗耀说会儿话。”
　　尹封二话没说，迈步直往他身边来，魏予筝忙迎上去，“你这是干吗，人女生等着你呢。”
　　“你又干吗？罗耀有女朋友了。”
　　“？？？”
　　魏予筝没搞懂其中的逻辑，稀里糊涂被尹封拽走了，期间一直想找借口离开，尹封硬把手臂压在他肩膀上，压得他一阵呲牙咧嘴，又在心里骂娘。
　　干什么，又拿自己当电灯泡，真不是人。
　　他心里腹诽，脸上还要搭着笑。
　　韩婵依认识他，相比起面对尹封时的羞怯拘谨，明显对着魏予筝她要更加放松。
　　“听说程阅和你也在一个学校，你们有碰到过吗？”和魏予筝聊了一会儿，韩婵依的语气明显开朗许多，无意提到这层关系。
　　魏予筝肩膀已经被压得麻木，没抬起头，只是看着女生的眼睛，他说：“偶尔，我和他不太熟。”
　　话说完了，肩膀的重量卸下去。他不明白尹封为什么还在意这个，程阅和他明显是不可能了，而且他都发誓了。
　　倒是尹封和韩婵依，当初分手分得不明不白。魏予筝记得两个人高三暑假时还好好的，大一开学没几天突然散了。
　　韩婵依本来性子就腼腆，今天能来，一定是鼓起很大的勇气。
　　尹封也说过自己喜欢安静的女生，这两个人说不定真的能再续前缘。
　　那样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至于他们之间……
　　魏予筝喜欢热闹，喜欢朋友围坐一团。他抬手推了尹封一把，把对方的手臂扯下去，“那个，我有个电话要接，你们先走，一会儿我直接坐缆车跟你们汇合。”
　　他一离开，罗耀立刻问他干什么去，魏予筝抬手扬了扬手机，大声喊了句“接电话别管我”，有点像刻意表演。
　　但真不是。
　　手机上闪现出他后妈的名字，这通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魏予筝小跑了一段路，背靠着树停下来，像儿时玩的捉迷藏，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被找到。
　　“你真不来看看你爸爸吗？”电话接通了，起始第一句，像一颗小石子抛进河畔，晃晃悠悠地往下坠。
　　“我们今天就要走了，那天阿姨跟你说的话真不是骗你，你爸爸这次过来就是来看病的，顺带也想看看你。
　　“这些话他都不愿意我跟你讲，连得病也不说，就是怕你操心。你也知道他这个人脾气冲，都这么多年了，改不掉……你走之后他就后悔了，一直闷头不肯说话，他其实很在乎你的。”
　　“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
　　树皮冷硬的粗糙的纹路硌在后背上，魏予筝忽觉有些冷了，想要把外套穿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外套不知被自己落在哪里。
　　他为自己的笨脑筋叹一口气，对面却以为是他的心思松动了，立马报出一串地址。
　　说来也巧，还真就是这附近的三甲医院。
　　“你们走了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就行，不放也行，我还有备用的。”
　　魏予筝的语气平静，没有任何纠结之意，在摇曳的树荫下，没有任何人窥见，他只用做他自己。
　　可能是自身说过的谎言太多，他太知道说谎的人身上散发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大家总是把话说得很好听，实际肯给予的又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