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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45)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7-12-16 14:51 标签:强强 爽文 打脸 仙侠修真

  但他并未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终日算计来算计去,便会让人忘了肉眼可及之处还有天边的云、窗外的花。
  他坐了下来,整理整理思绪挤出一点雅意,与沈青崖对坐喝茶。
  陈伯衍陪了他们一会儿,说要去找陈战,孟七七便让他去了。待人走了,沈青崖摩挲着茶杯,斟酌着用词,问:“你们……昨晚……”
  孟七七:“我睡床,他打坐。”
  沈青崖:“……”
  孟七七幽幽地叹了口气:“子鹿兄啊,我觉得芳君他变了。七个晚上,夜夜打坐,跟秃驴似的。”
  沈青崖忍俊不禁:“你还想要他怎样?”
  孟七七眨眨眼,道:“不如你今晚来陪我睡?”
  沈青崖摇头:“你可放过我吧。”
  两人说着笑,时光流逝得飞快。陈伯衍是日暮时分才回来的,期间外头又下了一场雨,雨水打湿了他一袭青衫,鬓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眉心的剑痕也敛去了几分凌厉——仙君,好似忽然下了凡来。
  “回房去,换件衣裳再过来。”孟七七却稍显严厉。
  彼时大家都在,正准备用晚膳。今日张家出了大事,席上人少,可孟七七还是不大愿意让人瞧见陈伯衍那副样子。
  瞧瞧那几个婢女偷瞧陈伯衍的小眼神,羞涩得如枝头的木棉花一般美好。
  张庸姗姗来迟,与孟七七和陆云亭告罪。孟七七抬眼打量着他,才不过半日,他整个人已变得憔悴不堪,眸中满是愁容。
  “令尊呢?他无碍吧?”张家的管事已将老太爷忽然暴毙的消息告知了孟七七,是以孟七七总要关怀一二。
  “父亲许是太过伤心了,正在卧床休养,不能前来招待两位前辈,还请海涵。”张庸勉强保持着基本的礼数,可一顿饭吃下来,他频频走神,叹气的次数比他夹菜的次数都多。
  晚膳后,张庸又匆匆告辞。孟七七与陆云亭对视一眼,淡笑道:“喝杯茶?”
  陆云亭心中疑惑堆积,正想找个人说说话,便没有推辞。两人行至院中凉亭处,屏退了所有人,独留下一壶酒。
  “不是喝茶吗?在下不喝酒。”陆云亭自律,从不喝酒。
  “没有茶。”孟七七扫了他一眼,道:“难怪金满总说你无趣,真真无趣。”
  “不喝酒,怎么就无趣了?”陆云亭也实在无法理解金满与孟七七之辈的想法。
  “我有美酒,赠与佳客。佳客拒我,岂非无趣?”孟七七道。
  “可你又未曾说请在下喝酒,你若说喝酒,我一开始便不会答应你。况且这酒,是张家的酒。”陆云亭蹙眉。
  孟七七忍不住朝他飞了一个白眼:“闭嘴,爱喝不喝。”
  陆云亭张张嘴,欲与他再论,但终是忍住了。他现在确定了,孟七七与金满就是同一类人,与他永远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孟七七也总算了解金满为何总要与他作对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脾气又犟的人,纵使赢他百次,也不舒心。
  一仰头,杯酒入肚,孟七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人来。仙门修士寿数长久,百来岁的人,看着也与青壮年无疑。似金满年纪不小,可看着年轻得很,更时常埋汰孟七七的长相太普通。
  这陆云亭比金满稍长几岁,长相倒与年纪很匹配,五官周正,气质沉稳,特别像民间话本里刚正不阿的前辈高人。
  孟七七沾了辈分的光,年纪轻轻,却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好在他心大,从不怯场。
  陆云亭看孟七七喝了一杯又倒一杯,忍不住问:“酒如穿肠毒,有什么好喝的?”
  孟七七笑道:“就凭酒能摆平金满,而陆大侠你不能啊。”
  “你说吧,找我来喝酒做什么?”陆云亭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孟七七便道:“你刚才去小庐,看到什么了?”
  陆云亭顿了顿,如实答道:“看到了棺木,张家想要为老太爷秘密发丧,在下答应他们暂时不把消息传出去。”
  顿了顿,陆云亭又道:“你也别往外说,做人需得讲信用。”
  孟七七笑道:“我又犯不着与张家作对。”
  陆云亭点点头,接受了孟七七的说法。只是他很快又皱紧眉头,道:“张族长受了打击,似乎也卧床不起了。在下想要的那朵花……恐怕也没了着落。”
  “陆兄还惦记着那朵花呢?张老太爷忽然暴毙,小庐一片废墟,你就不觉得奇怪?”孟七七问。
  “有何奇怪?”陆云亭觉得孟七七问的话才奇怪,他反问道:“你不知道张老太爷已卧床多年了吗?”
  孟七七诧异:“你知道?”
  陆云亭道:“当年老太爷受伤时,我就在场,怎会不知?”
  孟七七默然,看来张老太爷的事儿,还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把思路理一理,理一理……
   
    ☆、昔日香

  “这件事, 发生在二十年前。”陆云亭说着, 眸中落满月光,透出一丝缅怀。
  那一年的陆云亭才不过二十啷当岁, 比今日的孟七七还要年轻。金满也才十八, 乃是五侯府新收入门下的一个小弟子, 虽也年少轻狂,但比起今日来要乖巧得多。
  陆云亭与金满的初识, 其实很平和。年龄相仿的两个少年, 机缘巧合在秘境中相遇,组成一队共同杀妖, 乃是件妙事。
  当时与陆云亭和金满在一起的, 还有另外三位年轻修士, 一行五人同进同退,不过两日便已结下了深厚交情。
  然而第三日,秘境中下起了暴雨。浑厚且暴虐的元气充斥天地,妖兽们的力量节节暴涨, 放眼望去, 黑压压一片全是嘶吼着的妖兽。五人元力耗尽, 被困于妖兽包围之内,情况无比糟糕。
  正是在这危急时刻,五人之间产生了分歧。起因是其中某个人埋怨同伴太过冒进,以至于他们与其他人走散,落得孤立无援的地步。
  另两人打着圆场,可金满不能忍, 当场就与那人发生了口角。陆云亭见状不妙,便强行把金满拉开,五人的队伍,隐隐分裂成了两队。
  陆云亭觉得金满心地不坏,怕他落单,便一直与他走在一起。但是秘境中的环境每况愈下,五人又无法在齐心协力,半日下来,便齐齐负伤。
  金满性子又傲又倔,但如同陆云亭料想的那样,他心地不坏。虽然与人发生了不快,他却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仍尽可能地冲在前头。
  只是他们的运气似乎真的很不好,暴雨之后,秘境中刮起了狂风。本就步履维艰的五人小队被妖兽追堵着,进了一处山洞。
  那个山洞里,有一只气息极为恐怖的大妖兽。陆云亭等人看不透它的修为,但是最起码,他已达到了第三层大境界。更让他们惊恐的是,这只大妖兽似乎在沉眠,而它的四周,拱卫着十几只第二层巅峰的妖兽。
  无人的到来,唤醒了那只大妖兽。而陆云亭也后知后觉到,那群妖兽把他们赶进山洞,怕是把他们当成了大妖兽的口粮。
  那一刻的情形,几乎可以用“生死一瞬”来形容。陆云亭和金满皆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而更让金满发狂的事情是——那位与他发生口角的同伴,在危急时刻竟拉过金满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转身跑了!
  金满险些被妖兽一掌拍死,大怒之下提刀便朝对方砍去。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主,今日眼看着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活不了,这种阴险小人也休想活命。
  可是金满被陆云亭拉住了,陆云亭不想他们自相残杀,气头上的金满,却把陆云亭也恨上了。事后陆云亭也曾想要与金满好好谈一谈,可是陆云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次他想好好与金满说话,可却总能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一年又一年,日子久了,那件事便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区,再无人提起。更重要的是,那个差点害死金满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从山洞里活着出来。
  “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孟七七好奇得紧。
  “后来,张老太爷与你周小师叔便出现了。”陆云亭微微蹙眉,仔细回忆着。记忆里,如救星般出现的应该有三个人,可是第三个人面生得很,究竟是谁,陆云亭也不记得了。
  陆云亭记得非常清楚的是,那个使阴招的同伴没撑到救兵前来就被愤怒的妖兽撕成了两半。而周自横三人将洞里的妖兽斩杀殆尽后,洞外又涌进来许多妖兽,源源不断,声势惊人。
  他们离其他人都太远了,妖兽又太多。留在洞内可能被围堵而死,可是出去便是暴雨狂风,还要护着四个拖油瓶。
  不过张老太爷的伤,却不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彼时周自横断后,让另两人带他们先走。他们且战且退,终于快要脱离危险时,后方的妖兽忽然开始狂吼,兽吼声最早从大后方响起,而后如滚滚波涛,一阵高过一阵地朝前翻涌。
  无数的妖兽仰天长啸,他们似乎在互相呼应着、回答着,愤怒而响亮的兽吼连成了片,扑面而来。
  陆云亭不知道妖兽又在发什么疯,连绵的暴雨几乎快要把他打蒙了。暗沉的天色、充满着腥臭味的风、震耳欲聋的兽吼,让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是周自横,及时回转。
  一道剑光自天边来,霎那间,荡开阴霾。
  “张荃!你拿了什么东西!?”周自横的怒喝亦紧随而至。
  陆云亭根本分不清是剑光遮挡住了周自横的身影,还是周自横就是那道剑光,只觉眼前一花,周自横已出现在他眼前,暴怒地揪起了张荃的衣领。
  张荃神色大骇,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奔涌而来的妖兽,全身紧绷。
  周自横恨其不争,一把将之扔下。他转身踹倒一只扑来的妖兽,整个人如鹰般掠起,手腕微震,逐风剑挽起剑花,天地间混乱的元力便似被他搅动,以肉眼可见的姿态聚于他的剑尖。
  其时,孤傲的剑客眉目如锋,银色的莲花自剑尖开放。
  逐风挥下,银莲盛放,一百零八片花瓣暴射而出,盈满天地。美得令人窒息,也残酷得令人惊叹。
  周自横的一击,足足抽空了方圆半里所有的天地元气。
  一击过后,尸横遍野。
  陆云亭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一幕,便被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直至现在。若没有当初周自横的那一剑,恐怕就没有现在的陆云亭。
  孟七七蹙眉:“可是你仍未说出张老太爷为何受伤?”
  陆云亭沉吟片刻,道:“他拿走了洞里的一样东西,于是引来妖兽持续反扑。而且妖兽似乎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气息,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枚妖丹,我想应该是那只大妖兽的妖丹。后来情急之下他把妖丹吃了下去,隔绝了妖丹的气息,这才逃了出来。只是当时他受的伤皆不致死,我也没有料想他如今会变成这样。”陆云亭道。
  “二十年前……秘境暴雨……”孟七七喃喃自语着,又问:“我小师叔可是去救人的?”
  陆云亭点头:“没错。当时秘境的状况非常糟糕,各位前辈纷纷出手救人,只是我运气好,恰巧碰到了周前辈。”
  孟七七大致明白了,那张老太爷是亡于自身的贪婪,难怪陆云亭对他的死并未表现出多少哀意。
  可陆云亭不知道老太爷死状之诡异,孟七七却清楚得很。张老太爷的病,难道与这枚特殊的妖丹有关?
  那个与周自横一起出现,却连陆云亭都叫不上名字的男人,又是谁?
  按捺下诸多疑问,孟七七道:“看在陆兄给我讲了一个好故事的份儿上,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
  “什么?”陆云亭问。
  “还记得张家曾经的那位扶摇山人吗?扶摇山人据说活了三百余岁,她的发间常戴着一朵木棉花。”孟七七说罢,饮下最后一口酒,翩然离去。
  行至房中,陈伯衍却不在。
  孟七七复又从窗口探出头来朝隔壁房看,隔壁房中亮着烛火,可却没有人影——难不成大师侄已经睡下了?
  不应该啊,他在亭中与陆云亭单独聊了这么久,陈芳君竟然无动于衷?!
  “呵。”孟七七拂袖而去,朱窗都被他袖口挥出的劲气震得关了又开。
  翌日,陆云亭一大早便找到张庸,打听扶摇山人的那朵木棉花,并言明可以用木棉花换一个人情。
  张庸诸事缠身,正发愁呢,闻言大喜,忙遣人去向族老打听。扶摇山人是许多年前的人物,虽说活了三百余年,可她大半时间都在山中清修,世间少有她的传闻。就连张庸这样的后生,对她也知之甚少。
  等待的间隙,陆云亭礼貌问道:“令尊好些了吗?”
  张庸难掩忧色:“家父是心伤引发旧疾,怕是还需卧床歇息半月。”
  陆云亭仔细一想,来了张家一日有余,他竟连张丙生一面都没有见到。如今张丙生卧床,他却只顾自己,未曾前去探望,实在不该。
  张庸却道:“前辈远道而来,我们招待不周,已是失礼,哪还能让前辈挂心。况且大夫说了,家父这几日见不得风,房中越少人进出越好。家父也叮嘱我一定不要让好生招待前辈,切莫让前辈沾了府中的病气。”
  陆云亭毫不动摇:“贤侄这是哪里的话,在下身体强健得很,不用担心。前面带路吧。”
  “这……”张庸无奈,这陆云亭怎么这么固执。
  恰在此时,孟七七来了,明知故问道:“两位在说些什么?”
  张庸忙答道:“陆前辈欲探望家父,只是家父见不得风,我正与前辈解释呢。正好您来了,这会儿早膳应该已经备下了,两位前辈不如一同去用早膳吧?”
  孟七七点点头,他正饿了。一大早醒过来,沈青崖又在对着朝霞削他的竹子,独自安好。陈伯衍再次不知所踪,昨晚上似是一夜未归。
  罢了,罢了,小师叔一人去也。
  出来捡着一个陆大牛,若他不开口说话,兴许还能愉快地做个伴。
  “食不言,寝不语。”孟七七先发制人。
  于是陆云亭的嘴张了又闭,板着脸让孟七七胃口全无。他把碗筷房下,道:“改日我让子鹿为陆兄画一幅丹青挂门上,保管比门神有用。”
  陆云亭蹙眉,道:“我昨夜回去想了想,你在亭中与我说那些话,是否另有用意?张家是不是还隐瞒着什么?”
  “你一直在想这个?”孟七七惊奇。
  “在下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陆云亭道。
  孟七七:“……陆兄,金满叫你陆大牛,可真不委屈你。”
  陆云亭为此恼怒,一下站了起来。可他还未靠近孟七七一步,陈伯衍便忽然出现,一个箭步挡在孟七七面前。
  “陆前辈。”陈伯衍冷声。
  陆云亭蹙眉,道:“在下并未想对他做什么。”
  陈伯衍礼貌颔首,道:“前辈乃真侠士,自有容人之量。”
  陆云亭觉得陈伯衍好似有弦外之音,可又品不出来,便也罢了。拂袖坐下,脸色稍霁。 
  孟七七的脸色却冷了下来,抱臂看着陈伯衍的背,问:“去哪儿了?”
  陈伯衍转身,眸光中的冷意已悄然退去。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孟七七面前,回道:“师侄为出门小师叔买了早点。”
  孟七七挑眉,桌上放着的是三个热腾腾的包子,个大、白嫩,闻着……好似有些熟悉?
  孟七七忽然怔住,心中有个猜测破土而出,催促着他赶快验证。他迟疑地伸出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下去,汤汁顺着缺口流下时还有些烫,可孟七七却好似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陈伯衍递过擦嘴的帕子时,孟七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声问:“你从哪儿找到的?”
  “我问了沈兄,他告诉我的。”陈伯衍的发梢还带着晨露,目光却如春日一般柔和,道:“包子铺的胖老板前年过世了,他的儿子考中了秀才,已不再做这辛苦的营生。我用一本书与他换了一屉包子,不知味道可还与从前一样。”
  孟七七的喉咙忽然有些哽咽,鼻子塞着,酸酸的。
  可他到底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又咬了一大口咽下去,道:“还是从前那个味儿,你闻闻,可香了。”
  包子的香味,对于陈伯衍来说仍是陌生的,然而孟七七的话却让他忽然产生了无限怀念。
  他好似曾躺在一个逼仄山洞中,闻着干草的味道,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不知今夕何夕。忽然,外面有一丝天光透进来,一只手拿着包子递过来,说:“张嘴吃点儿吧,你闻闻,可香了。”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天光在那人的指尖流连。那是一只虽然布满了细小创口,却洗得极为干净的手,圆润的指尖抓着白胖的包子,无论哪个,看起来都很可口。
  他确实饿了,艰难地张嘴咬住包子,却听那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咬我手指干什么?我的手又不是包子!”
  这声音生动悦耳,看来他真的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空之棺

  陈伯衍昨日的去向之谜解开了, 孟七七吃着包子, 心情舒畅。此刻他终于有闲心心疼起大师侄来,道:“回屋歇息去吧, 我有事再叫你。”
  陈伯衍告退了, 沈青崖却来了。
  孟七七正拿着最后一个包子考虑要不要分给他, 挑眉道:“你明知道他昨晚去了哪儿,却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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