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美人求爱后(119)
他就这样跪了许久。
像被遗弃的幼兽、像失去归途的乞儿,终于颤抖着睁开眼——
“沈御……?”
喉间挤出的气音嘶哑破碎,染血的手指抓过每一寸地面,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
仿佛那些逸散的光点还能被重新拼凑,仿佛这样就能把消失的温度抓回来。
可双臂之间,终究只剩虚无。
薛妄的目光触及地上那柄剑的瞬间,突然浑身一震。
像是大梦初醒,又像是坠入更深的噩梦。
他猛地扑过去,颤抖着将那柄剑搂进怀里。
剑身冰冷。
再没有霜雪般的剑气,没有熟悉的灵力波动,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消散殆尽。
薛妄将脸贴在剑脊上,断角硌出新的伤口。
鲜血顺着剑身蜿蜒,像是一道道血泪。
他在废墟里蜷缩成孤独的影。
怎么能这么残忍,为什么能这么残忍?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沈御!
如果当初沈御没有在云庭山救他就好了,如果沈御没有认识他就好了,如果他真的死在了沈御的剑下就好了……
如果自己是沈御的杀劫,那自己可真该死啊……
此刻,万兽阁已成废墟,焦土之上硝烟未散。
远处是崩塌的殿宇,近处是横陈的尸骸,而薛妄跪在这片狼藉中央,怀里紧紧搂着那柄失去光泽的剑。
那个曾经谈笑间取人性命的魔君,此刻跪在废墟之中,一身红衣浸透了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红衣如血。
就像整个人从血海里捞出来一般,连发梢都滴落着暗红的血珠。
断裂的蛟角狰狞支棱,脊背上的血穿透衣袍,可这些伤都比不上他眼中的空洞。
薛妄死死抱着那柄失去光泽的剑,手指痉挛般收紧,骨节泛白,仿佛这是沈御与世间最后的联系。
——此刻,薛妄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个明明修无情剑道,却甘愿为他破戒、给他承诺、又违背承诺的人。
薛妄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剑身,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嘶哑,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混着血沫,混着哽咽,混着再也无法掩饰的绝望。
此刻的薛妄,或许是此生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废墟中蜷缩着。
抱着一柄死去的剑,一身红衣如血,仿佛要把余生所有的温度,都渡给怀中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冰冷铁器。
情爱之苦,摧心折肝,痛贯心膂,虽死难休。
天道冥冥,因果轮转,情缘孽债,爱恨痴嗔。
原来自古多情劫,多少神仙子,终成碑上名、他人语,难有全尸。
第66章 ·相逢
那日,万兽阁彻底崩塌。
高耸的殿宇在金光的碰撞中化为齑粉,护山大阵碎裂成漫天光点。
阁中弟子死的死,逃的逃,曾经显赫一时的西海第一大派,就此烟消云散。
凌自强伏诛,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控制月瑶姬的牵丝傀儡术虽断,可这位阁主夫人早已被榨干生机,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
凌月和金蛟更是凄惨——为压制薛妄,血阵硬生生抽干了他们全身血液,尸体干瘪如枯木,死不瞑目。
自此,世间再无万兽阁
可与此同时——
云庭山掌门沈御,也殒落在了那场大战中。
……
薛妄抱着剑,踉跄离开那片废墟时,整个人已经恍惚。
大悲大痛之下,心脉几近断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却死死搂着那柄已成凡铁的碎骨兮,不肯松手。
能去哪呢?
他茫然四顾,忽然发现,这偌大天地,竟只有幽都魔域可去。
魔域百年不散的阴云下,薛妄昏昏沉沉地闭关了百日。
幽都众魔不敢靠近主殿,只听得里面时而传来撕心裂肺的狂笑,时而变成压抑的呜咽,最后归于死寂。
直到第一百零一日。
殿门洞开。
走出来的魔君依旧一身红衣,依旧赤足金铃,只是怀中永远抱着一柄凡铁长剑。
他血眸中的癫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可怕的平静——像深潭,像死水,像一具抽离了灵魂的空壳。
幽都的阴风卷起魔君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张妖异却惨淡的面容。
曾经恣意的眉眼如今只剩下枯寂,整个人如同开至荼蘼的血色枯花,颓败而凄艳。
痛失所爱。
他深觉自己有罪。
薛妄缓缓走上王座,指尖摩挲着怀中长剑。
碎骨兮再不会因他的触碰而嗡鸣,再不会因他的靠近而泛起霜华。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他不曾偏执纠缠,沈御或许不会破无情道;
若他不曾强求靠近,沈御或许不必引天道致反噬;
若他……
根本不该存在。
薛妄的爱是罪孽,薛妄的爱是灾难——这本就是事实。
可惜,人总是要等到真正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时,才会猛然醒悟。
太迟了。
闭关了百日,薛妄一直蜷缩在玄冰榻上,怀中紧抱着那柄失去灵性的碎骨兮。
他反反复复地吐血、昏厥、惊醒。
每一次闭眼,都能梦见那个如霜似雪的仙君——
梦见云庭山上,沈御执剑而立,衣袂翻飞如鹤翼;
梦见锁妖塔前,沈御不动如山,血染白衣;
梦见最后那一刻,沈御眼中未散的天道金光,和覆在他眼前的那只温柔的手……
一切都那么真,一切都那么假。
每次睁眼,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人应答。
碎骨兮上面的同心结犹在,可是,那个真正和他做出约定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一切一切,物是人非。
当为情死,却为情怨。
薛妄很想随沈御一同赴死。
他无数次将指尖抵在咽喉,想象着碎骨兮刺穿这里的触感;无数次运转妖力至心脉,只需稍一用力就能震碎心窍。
可他不能。
他不配。
若谈起因果报应,正是自己杀了沈御。
是自己将沈御拖入红尘劫,是自己害得那人道心破碎,是自己让端明仙君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这般罪孽,岂能一死了之?
要活着。
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要日日尝这剜心之痛,夜夜受这焚魂之苦。
他需要这些疼痛——心脉断裂的痛,妖丹被强行拼合的痛,伤口溃烂的痛——唯有这些切实的苦楚,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配呼吸,还配……
记得那个人。
有时痛极了,他会恍惚看见沈御站在殿外。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正温柔望着他。
他踉跄着扑过去,却只抱住一团幽都阴冷的雾气。
然后便是更长久的沉默,更剧烈的咳血,更疯狂的……自虐般的清醒。
从此,幽都再无欢宴,再无征伐。
人妖两族对峙千年的格局,终是在血与火的洗礼后迎来了转机。
幽都魔君薛妄与云庭山新任掌门危妙算,于两界交界的锁妖塔残骸边上,签下了史无前例的《两界和平敕令》。
那一天,薛妄依旧一身暗红长袍,他怀中抱着那柄凡铁长剑,指尖始终搭在剑柄上,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与某个逝去的身影共同见证这一刻。
危妙算执笔落墨时,他瞥了眼薛妄苍白如鬼的面容,终是叹道:
“他若在,必然不忍心见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