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美人求爱后(93)
从生来的不幸,到以为获得了希望,最后再次坠入深渊。
沈御看到那个被丢弃在薛家村的婴孩,生下来浑身漆黑鳞片,一看就是个怪物,在草堆里微弱地哭泣。
他看到少年时的薛妄蜷缩在角落,怀里紧抱着一本基础的的《引气诀》,那是薛妄第一次以为自己能抓住光。
——然后光灭了。
薛妄被带去了万兽阁,按在药鼎里,滚烫的药汁灌入喉咙,半身鳞片被刀剑剥落,血肉模糊,却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那些欺凌、背叛、践踏……一次次希望燃起又被碾碎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往薛妄背上压。
如今的薛妄,确实疯癫、狡诈、偏执到无可救药。
他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在含笑低语,下一刻就能面露寒霜、赤劫杀人;他手段狠绝,为达目的可以笑着将人千刀万剐;他执念成狂,对想要的东西,宁肯同归于尽也绝不放手。
可那多少也有点……可恨之人,或有可怜之处。
那日,须尽欢侵入灵台时,沈御第一次尝到了心神俱裂的滋味。
他面上压着薛妄,看似是在上位,依旧如霜雪般冷峻,可内里却已天翻地覆——
惊惶如毒蛇般窜上脊背,从未有过的情绪沿着经脉疯长。
愤怒在胸腔里燃起滔天烈焰,灵力在暴走的边缘沸腾翻滚。
更可怕的是那些陌生的、黏稠的、纠缠不清的情绪,像沼泽里的气泡般不断上涌:
被强迫敞开心神的耻辱。
被人窥见神魂的暴怒。
还有某种更隐秘的感觉……
当薛妄的神识缠上来时,那种战栗感究竟是什么?
一瞬间,只是回想起了这么一瞬间,沈御突然按住心口。
他修行百载,道心澄明如镜,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所有情绪都扭曲成模糊的倒影,不清不楚,却让人烦躁。
那天,沈御实则是无措的,只能下意识地将一切异常粗暴地归类为厌恶。
在幽都的那半个月,沈御身上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生来缺失的那一部分——那些常人应有的喜怒哀惧,那些本该鲜活却始终沉寂的情绪,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苏醒、生长。
就像干涸的河床突然被暴雨灌满,荒芜的冰原骤然被野火燎过。
薛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疯子时而用最甜腻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时而又像个孩童般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袖;前一刻还在阴森冷笑,转眼又能委屈地红了眼眶。
最后还算计了沈御一波,让沈御栽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跟头。
沈御被迫在这反复无常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愤怒时血液的灼烧感。
无奈时胸口的滞涩感。
那种心脏被猛然攥紧的……
这是什么感觉?
沈御按住心口,发现那里跳动得陌生而鲜活。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而这一切,居然都要归功于那个他最想斩于剑下的孽祸。
天机道人不曾教会沈御七情六欲,薛妄却硬生生勾起了那些本不存在的情绪。
好,也不好。
沈御无情剑道的道心,被薛妄算计得裂了一条缝。
那道裂缝细微如发,却真实存在——每当沈御想起薛妄时,心口便传来钝痛,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钝刀,一寸寸磨着他的灵台。
这本不该发生。
他修的是无情剑道,心如寒潭,剑似霜雪。百年来斩妖除魔,从未迟疑。可如今,剑未出鞘,心先乱。
为什么?
薛妄那个疯子。
那疯子的记忆、情绪、执念,全成了腐蚀道心的毒药,日夜啃噬着沈御的清明。
乃至于现在想起薛妄、提及薛妄,沈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金蛟若真是薛妄的生父,沈御还会杀它吗?
这个疑问出现的莫名其妙,但是偏偏就是在此刻,出现在了沈御的脑海中。
万丈高空之上,寒风凛冽如刀,沈御脚踏碎骨兮,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他任凭刺骨的冷风灌入袖袍,似要将心头那丝莫名的犹豫一并吹散。
——不该有的杂念。
碎骨兮在脚下发出清越剑鸣,剑气破开云海,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剑气纵横三千里,云层被硬生生劈开,露出湛蓝天光。
沈御垂眸,下方山河如画,却映不入他眼底。
果然还是……
沈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一片清明。
碎骨兮感应到主人心意,速度骤增,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只余一缕被剑风绞碎的白云。
莫说那金蛟只是薛妄的生父——纵使它是沈御自己的血脉至亲,就凭它犯下的累累杀业,沈御也绝不会有一丝迟疑。
碎骨兮出鞘时,从来只问罪业,不问亲缘。
沈御一路追踪,见过被金蛟祸害的村落——井里堆满孩童白骨,屋檐下悬挂着风干的人皮,幸存的百姓跪在他面前痛哭时,连眼泪里都渗着血丝。
这样的孽畜,也配称父?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剑气绞碎。沈御忽然皱眉——
那金蛟和薛妄是什么联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何时竟学会了替那魔君思来想去。
当真是无聊至极。
脚下的碎骨兮感应到主人心绪,发出清越铮鸣。
996呆在沈御的识海里,稍微能感受到一点沈御的动摇,虽然996也有点不明所以的,但还是趁热打铁:
[对啊,那金蛟是魔君的亲生父亲,虽然我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也不是很好——否则那金蛟怎么可能对自己儿子下这种狠手,你也看到魔君身上的伤了。]
[其实魔君也挺可怜的,对不对?爹不疼,娘不爱的,宿主,我们就去关心一下而已!]
[只是人道主义的关心一下!]
沈御:……
沈御:“闭嘴,我不去。”
第50章 ·维护
深夜,西郊竹林。
月光惨白,照得满地血迹泛着幽幽冷光。
一顶华美的珍珠轿子歪斜地停在竹林中央,轿帘上溅满猩红,西海珍珠颗颗如卵,非有权有势则不可用。
这么一顶轿子,在血泊中映出诡艳的光泽——这本是万兽阁二小姐凌月当年收到的最得意的生辰贺礼。
“救、救命——!快上!给本小姐杀了他!”
凌月往一旁逃窜,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她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已被冷汗浸花,昂贵的霓裳羽衣也被竹枝勾破。
“是!二小姐放心!”
随行的十二名护卫同时拔刀,刀光如雪,却在下一瞬——
“叮铃。”
一声金铃轻响。
万籁俱寂。
所有刀光凝固在半空,护卫们的表情定格在惊骇的瞬间。
夜风拂过,他们被须尽欢定在原地。
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
“你……你是谁?”
凌月的喉咙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掐住,她双脚离地,挣扎着挤出嘶哑的声音,
“你知道我是谁吗——”
月光穿透竹叶,斑驳地落在那红衣男子身上。
他生得极美,美得近乎妖异。血眸比最浓稠的朱砂还要艳上三分,唇角勾着诡异的弧度。
赤足踏过血泊,脚踝金铃随着步伐轻响,像是索命的梵音。
“你不过是万兽阁的二小姐,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