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美人求爱后(172)
他像着了魔似的,用掌控朝政的手腕去掌控感情,用算计天下的心机去算计爱人,生生将那段师徒情谊、君臣之谊、乃至肌肤之亲,都逼到了绝境。
几年前的光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纪佑下朝归来,总爱赖在他膝头讨要夸奖;批阅奏折到深夜,少年君王会假寐着抱着他往怀里揽。
那是解问雪此生最温暖的时光,连回忆起来都沾着蜜糖般的甜。
可后来呢?
纪佑渐渐长成的帝王心性与解问雪日益偏执的占有欲,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
从政见相左到冷战,从冷战到猜忌,最终演变成今日这般——他夜闯宫门,纪佑要另娶他人。
最难以忍受的是,他亲眼见过纪佑对谢岚笑。
那种放松的、轻松的笑容,曾经明明只属于他解问雪一人。
如今纪佑竟能这般轻易地给了别人,叫他如何不疯魔?
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在谢岚出现之前,就已经初见端倪了,谢岚只能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意识到自己爱上纪佑之后,日复一日的思虑煎熬,像一把钝刀,慢慢磨蚀着解问雪的健康。
解问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稍受风寒便会高热不退,案头的手帕总沾着咳出的血丝。
可除了府上的医师,谁也不知晓他的病况——他不想让纪佑知道,更不愿让朝臣们看出端倪。
解问雪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根不在肺腑,而在那颗早已病入膏肓的心。
他并非没有想过放手。
曾经,他也以为可以做个清醒的臣子,做个得体的帝师,在纪佑需要时辅佐,在纪佑展翅时退场。
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地看着年轻的帝王娶妻生子,君临天下。
可那段时间,纪佑对他实在太好了——好到让解问雪不得不生出贪念。
那些深夜御书房的秉烛夜谈,那些雪夜暖阁的相拥而眠,那些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亲密耳语……一点一滴,都成了戒不掉的毒。
等解问雪惊觉时,早已深陷其中,再难抽身。
如今,要他如何放手?
要他如何眼睁睁看着纪佑对别人展露笑颜?如何忍受曾经只属于他的爱,被另一个人尽数占有?
谁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可即便知道是错,解问雪也停不下来了。
除非,他死了。
第96章 ·当年
两仪殿内,
鎏金烛台上的红烛已燃了大半。
烛泪层层堆叠,如同解问雪这些年呕出的心血。
昏黄的光晕在玄色龙帐上摇曳,将榻上之人苍白的脸色映得近乎透明。
他静静地躺着,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像垂死的蝶翼。
方才又一口鲜血呕出后,他便彻底昏厥在纪佑怀中,至今未醒。
纪佑坐在榻边,手臂仍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直到解问雪的手腕从锦被中滑落,他才如梦初醒。
那截手腕瘦得惊人,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崔院正,探脉。”
君王声音低沉,指尖轻轻托起那只瘦得惊人的手腕,小心搁在床沿。
这一截腕骨凸起的弧度硌在他掌心,让他想起幼时把玩的玉如意——也是这般冰凉易碎。
“是,微臣谨遵圣命。”
太医院院正,一身青色官服,崔妙手无声上前。
这位以医术闻名天下的女御医,此刻眉头紧锁,能以女子之身,位居太医院之首,足以证明她的医术之非凡。
崔妙手三指搭脉,指尖下的脉搏微弱如风中残烛,时断时续。
纪佑盯着崔御医凝重的面色,余光忽然发现解问雪散在枕上的发丝里,竟已夹杂了几根刺目的银白。
——解问雪才二十七岁啊。
纪佑喉结滚动,另一只袖中的手攥得生疼。
在他们这个时代,三四十岁就死去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纪佑去过很多世界,所以他知道二十七岁,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解问雪却像是风中残烛一样。
凝神几息,崔妙手缓缓跪伏于地,青色官袍落在地上。
“启禀陛下,”
她的声音沉静似水,不慌不忙,
“丞相大人虚劳成疾,多年心血耗损,五脏皆损。如今正值数九寒天,风雪侵体,又兼……”
话到此处微微一顿,抬眸瞥见君王死死攥着丞相指尖的手,她才又把话说了下去:
“又兼情志过极,气逆血乱,方致呕血昏厥。”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纪佑眼神深邃。
“如何治?”君王声音嘶哑。
崔妙手业务熟练地从药箱取出一套银针:
“当务之急需先稳住心脉。丞相脉象浮芤,阴血亏虚已极,若再这般劳心,只怕是不好。”
只是她话音未落,榻上之人突然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苍白的唇间溢出。
“呃……”
冷汗瞬间浸透了丞相雪白的中衣,布料黏在单薄的背脊上,勾勒出根根分明的肋骨轮廓。
纪佑心头猛地一颤,将人揽入怀中。
手掌触及的腰背瘦得惊人,嶙峋的脊椎骨节硌得他掌心发疼——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在御书房彻夜批红的帝师?分明只剩一把将熄的残火。
“都退下。”
君王声音嘶哑,手臂却将怀中人箍得更紧,
“崔院正留下施针。”
待殿门重重合上,纪佑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力道。
解问雪在他臂弯里轻颤,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透,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君王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拂开那些湿发,露出其下青色的血管。
却见解问雪这般脆弱的模样,与平日朝堂上那个运筹帷幄的丞相判若两人。
崔妙手见状不敢迟疑,指尖银针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寒芒。
她轻轻掀开解问雪雪白的衣襟,露出瘦削得惊人的胸膛,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微臣得罪了。”
她低声道,银针精准刺入膻中穴。
本以为君臣之间应该水火不容,毕竟今日之事虽说不能外传,但是聪明人猜一猜,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君王温热的手掌正无意识地轻抚着解问雪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般温柔。
崔妙手余光瞥见这一幕,手中银针微微一顿。
“陛下,”
她边施针边低声道,
“丞相大人元气大损,五脏皆伤。往后需用紫河车、人参等大补之物慢慢将养,更要紧的是——”
她银针刺入最后一个穴位,道:“万万不可再劳心伤神、心绪难宁。”
最后一字刚落,解问雪突然在昏迷中蹙眉,无意识地往纪佑怀里缩了缩,像是本能地寻求温暖。
纪佑手臂一僵,随即收紧了怀抱,指尖拂去那人额角的冷汗。
崔妙手垂眸收拾针囊,假装没看见这会被朝臣喷口水骂得天理难容的一幕。
虽然,崔妙手确实不太清楚这对君臣之间的纠葛,但是她知道,这病,不是几味药材能医好的。
积劳成疾倒还在其次,郁结于心才是根本,只是这世上的所有心病,都还须心药医。
……
昏昏沉沉,解问雪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坐在茅草屋前,就着晨曦诵读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