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33)
薛云心中暗笑他蠢。
井外的单烽却跟听不懂逐客令似的,又跟织女们交谈了一阵,问的都是坊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那个叫做棉絮的小织女。
“我叫楚药师给她看看。”单烽道。
薛云心中突地一跳,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冷笑。
棉絮后脑的猴毛还没取出——这小织女毫无防备,正是好用的傀儡,他操纵得顺手极了,怎么又被姓单的盯上了?
单烽的脚步很快就远去了。
薛云等了一会儿,心中的恶气再次翻涌。
一想到昨天夜里,谢泓衣是如何在这人怀里辗转,流露出那种让人心头胀热的神态,他就恨,恨不得撕了单烽的皮!
“为什么是他?蒙在鼓里的蠢材,只会逞凶斗狠罢了,他知道什么?是因为他没沾过你么?可你连我都受不住,他又能是什么好畜生。”
薛云死死攥着酒壶,脸孔肌肉狰狞地起伏,一肘将镜台撞落在地。
哐当!
铜镜被生生摔碎在地,他身形亦在其中四分五裂,如此可怖。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匹缎子飞入井底,如强有力的活索套一般,绕了几圈,绞住了他的脖子!
“果然在这里。”
单烽道,身影在井边浮现,面上笼罩着一层雷云般的恐怖杀气,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一手用力,就要把他从井底活活拽出来。
这井极深,薛云脖子上的伤势未愈,喉骨一阵爆响,差点没被活活勒死,脸上涨得青黑。
只是撕拉一声响,井里堆满了杂物,竟把缎子挂破了,薛云整个人都在井壁上弹了一下,重重砸回了井底,激起一大蓬灰尘。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单烽望了一眼缠在手臂上的断布,眯了一下眼睛。
倒是井边的小织女被吓了一跳,惊叫道:“怎么有人?这么深的井,他没摔死么?”
单烽道:“落井的王八,翻不了身了。问你呢,怎么掉进去的?”
薛云还是没说话,井底灰尘一阵阵扑腾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单烽道:“几天不见,被骟干净了?”
薛云抚摸着酒壶,本已备好了逃亡时失足跌落的鬼话,可喉咙里灌满了血腥气,致命的刺激感,让他脑髓都在发抖,涌出一个更疯狂的念头。
单烽一脚踏在井边,刚扯了一条粗井绳来,便听见他很羞涩的声音:“小师叔,你道侣的衣裳,好香啊。”
【作者有话说】
吗喽生平最爱作死(扔绿帽.jpg )
第80章 赤火为狱
单烽眼睛里的金光,都窜了一下。
一听薛云提起谢泓衣,他就恨不能一拳将井捶碎了,将这小子掏出来攥死。
“你这狗鼻子,还能闻出他?”
薛云见好就收,羞涩道:“小师叔误会了!我如今脑子清明了,想起先前冒犯了谢城主,愧疚难当。想跟着小师叔登门赔个不是……”
单烽冷笑道:“做梦。待着吧。”
井里逮住薛云一事,很快传遍了天衣坊。叶霜绸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仙子冲过来,破布烂衫不要钱似的往里砸。
“臭不要脸!”
“勾引棉絮妹妹,始乱终弃!”
薛云却一问三不知,只说得了棉絮的帮助,本要逃出天衣坊,却失足落井,再没爬出来过。
他很会扮可怜,大概饿得狠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倒令仙子们骂不下去了,更有人趴在井边看。
单烽二话不说,端了座假山石,砰地压在井上。中间镂空处能洒些吃食,不至于饿死,可要掀开石头爬出来,却是痴人说梦了。
单烽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消停点,等你爹来救你。”
薛云的声音幽幽地叫道:“我就是死,也不要他来救我!”
单烽:“醒醒吧,你这条命是谁留下的?想死,也得给你老子陪葬!”
该搜罗的消息,都到手了。下一步,还得从簪花人身上下手,看看采珠人那头打的什么主意。
单烽临走前,又回头向院中扫了一眼,看那些雪光里飘扬的绫罗时,眼色不自觉柔和了一点。
谢泓衣穿衣最难伺候,稍微粗重些的缎子都耐不住。昨夜到后来,一条雪白手臂被他扼过,乱红狼藉,那景象还烙在眼里,他立时觉得叶霜绸那股子提心吊胆有必要起来。
这个点,谢泓衣早该起来了。在练功吧?
没有合意的亵衣,会不会闷闷不乐?
“选定的那些料子,什么时候能好?”单烽倒反过来催促起来。
叶霜绸脸色阴沉,咬牙道:“你催什么,登徒子,你还敢提!我算明白过来了,你怎么会知道殿下亵衣有异?他躲着你还来不及呢,会给你看?你昨晚都做了什么!”
她又是恼火,又是面红耳赤,眼看一口气就要顺不过来,单烽却一笑:“你知道了?两情相悦,实难自已。”
此话一出,院中的机杼声戛然而止。一众仙子脸上齐齐迸出杀气来。
叶霜绸柳眉倒竖,向身畔仙子道:“听说能混成羲和首座的,少说得百岁开外了,连青年才俊都不是,可见是喷火的老妖怪,也敢肖想小殿下。”
单烽道:“我天生真火,十八岁当的首座。”
“你既是火灵根,便是殿下的眼中钉,怎的还去讨嫌。”
单烽道:“真火灭了,转作体修了。”
叶霜绸微微一梗,立有仙子道:“体修也是越老越陈,一修便是百八十年,照旧是老……”
单烽道:“是修了那么一年半载。”
“迎亲那夜,城主都骂他老鳏夫呢,坊间听得真真的。”
单烽道:“鳏了十年。”
叶霜绸道:“你……厚颜无耻!”
天衣坊中这些昔日的宫娥,将她们的小殿下看得如蚌里珠一般,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放在往日,单烽一笑而过,可眼下真要蚌里捧珠,自然是得把孔雀开屏的本事拿出来。
几个仙子轮番地问他不倒,虽呼呼地生着气,脸色却没那么难看了。
单烽道:“我这人,缺点也是有的,好妒。叶仙子,往后城主的衣裳,我都会亲自来取。”
几个仙子惊怒道:“叶姊姊,你看他!”
叶霜绸却没发作,只是抚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也不必转弯抹角,这次出了事,一定是连我也不可信了。”
单烽抬了一下眉毛。
“往后天衣坊中,谁也不许擅自出入城主府。”叶霜绸下令道,“殿下既然信你,你便仔细着。只有一点,再敢扯坏殿下的衣裳,我们姐妹绝不饶过你。”
仙子们皆道:“负心男子要吞一千根针!”
单烽道:“我会爱惜他的。”
叶霜绸被呛了个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逐客:“油嘴滑舌,还说不是老妖怪,快走,免得臊着姐妹们。”
单烽非要掰着指头算道:“我和他,年少夫妻,勉强算是同辈……”
纠缠未果,坊外忽而起了喧哗声,几个黑甲武卫引路,指明了他所在,立时有几道少年的身影冲进天衣坊,如旋风般卷到跟前。
楼飞光一人当先,百里兄妹追他不上,只能眼看着呆木头哐当一声单膝跪地,向单烽一抱拳,声若洪钟道:“师叔祖!”
单烽掰指头的手生生一顿。众仙子皆露出鄙夷之色。
叶霜绸:“呵。”
众仙子:“嘁——”
楼飞光跑得双唇发白,也顾不得解释,从袖中取出个有着刀剑红莲纹的玉匣来,单烽当即反应过来,稀奇道:“你小子便是小燕的徒弟?风灵根?”
他手痒,顺手往楼飞光头顶一敲,砰的一声响。
“铜头铁脑,是真的。”
楼飞光一手捂着脑门,也不知道叫疼,只道:“燕真人是教我学剑的师父。”
单烽接了玉匣,顺口道:“你师父怎么样了?怎么费了这许多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