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292)
谢霓的身体很轻,但这个拥抱,却带着极为沉重的,摧毁一切的味道。仿佛在精疲力竭时,向着深渊,纵身一跃!
十根手指几乎深深陷进衣甲里,磨出血来。银钏更是死死地硌在他背后,仿佛冰冷的镣铐。
单烽立在黑暗中,颊侧肌肉一跳。一手按住对方披了满背的,冰凉的黑发。
千丝万缕,甚至绕在他膝上。
雪夜,窗边。二十年后迟来,无灯也无月的元宵夜。
只是碰了一下,他就硬生生抽回了手。
“抱够了吗?”单烽道,“演得太久了,你自己也信了?”
谢霓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还是想着,怎么再杀我一次?”
谢霓突然抽回手,去摸索单烽的脸。
“你要带我走吗?”谢霓道,“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是吗?我是你做过的亏心事吗?”
这一回,单烽没有等待他,而是扳着他的肩膀,把人生生转了回去。
身体的重量急坠而下,二人同时半跪在了墙边,膝盖抵入腿间。被拦腰撕开的素衣,已经彻底松垮了,一只手能轻易探进去,掐住腰窝。
“又不说话了。扇我,咬我啊?你不是最讨厌我这么抱你吗?”
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铁硬的轮廓,把谢霓死死笼罩住。
“别让我看到你的眼睛。”单烽道,顺手把衣甲扔在一边,滚烫而强悍的腰腹间,有粗糙的纹身,随着呼吸起伏,“也别叫我的名字,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月食十日,天不会亮起,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窗纸早被融雪打湿了,风雪狂暴的拍击声中,整幅窗框都像散了架一般。手指终于艰难地撕开一条小缝。
……
谢霓始终陷在一种近乎无意识的状态里,和平时截然不同。只有在被弄痛的时候,会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手指无处可抓,被汗浸湿后,沿着窗框滑落下来,想抓单烽的衣袖,却又松开了。
可皮肤相贴的一瞬间,原本只是细微发抖的谢霓,突然如发疯一般,用尽一切力气往外挣脱,手肘处甚至传来了骨节错位的响声。
“别碰我!”
不好!
单烽当即用手指塞进他嘴里,果然摸到了一手湿滑。牙齿颤抖得太厉害了,甚至咬破了舌头!
“你想死?你就这么恶心我?”单烽霍地道,额上沁出的热汗,一瞬间冷透了,抽出手指,替他接好了手肘。
好在舌头上的伤口不深。单烽低头含住,连着下唇一起,强行吃了一会儿,血腥气淡褪了。
可谢霓的嘴唇还在发抖,如即将冻毙一般,断断续续的抽气声,锋利的小银匙子一般,在人心窝里转动。
单烽意识到,他是在说话。
“灯……灯!”
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
单烽的脸色冷了一下,戏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把灯给我!”谢霓哑声道,声音却说不出的凄厉,仿佛溺死鬼挣出水面一般。
单烽松开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熟悉的体温一旦抽离,雪夜的寒气,就千百倍地反扑上来。
谢霓用手臂挡在眼前,干呕不止。
窒息感又来了。五感朦胧、错乱,他不想发抖,不想暴露出任何一丝软弱,哪怕是在梦里。
可他喘不过气。
脚步声停在他身边。
“没有灯,”单烽去而复返,抄起他的膝弯,把他丢到了榻上,“只有蜡烛。”
谢霓被抓着手,摸到了一支手腕粗细的蜡烛,龙凤盘旋,极富精工。
没等他抓住,单烽一把抽走了那支蜡烛,俯在榻边:“今夜,这会是你唯一反抗我的力量。别失败了。”
单烽同样没给自己迟疑的时间。
一个响指过后,龙凤红烛,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起来,光晕昏罗帐,同时,也将二人的身影拓在一片摇荡的深红中。
黑发散乱,满捧乌丝缎一般,映得床榻也冰雪清凉起来。
谢霓的脸色更苍白了,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眉目那过盛的秀丽散去了,只剩下从骨头缝里浸出来的寒气,空荡荡的剔透,任谁看,都是死了半截的雪里灯,殉了葬的美人俑。
人不拜他,怕他会随着香火青烟散了。人一合掌,他就又碎了。
光看这张脸,谁能想到底下有一颗多么强悍、毒辣的心?
单烽看他,他却直直盯着蜡烛。
过分明显的下颌线条,和颈侧连成一线,更是毫无生气,偏偏颈上青红了一大片,牙印都环到肩上去了。
单烽没有挪动目光,任由蜡油淌了满手。
“为谁穿的白衣?”他道,“数得过来吗?”
一串烛泪沿着他的手臂滑落,啪嗒一声,溅在谢霓胸骨上。
谢霓远比常人更怕烫,原本昏沉侧卧着,这一下,竟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竟然劈手把红烛抓在了手里!
抓的还不是单烽握住的那一截,而是燃烧着的灯芯。
逆风执炬,他想干什么?
单烽脑中空白了一瞬,夺过蜡烛,去看他的手。
好在烛火也受单烽掌控,早已往外避开了,谢霓掌心却沾满了红蜡,凄厉地淌到了手腕上。
“为了血肉泡影,”单烽毫不意外,“连烫也不怕了。”
谢霓湿滑的手掌,却抓着他的手,慢慢往上举起,衬在他脸庞边。
灯火刺目,映着单烽的脸。
单烽眉头紧皱,伸手,把谢霓一缕勾住衣裳的黑发摘开了。
谢霓看了片刻,如被抽去最后一根骨头般,重重倒回了榻上。
单烽的手已抄在他脑后,慢慢道:“看我的脸?”
谢霓了却了心事,就不再看他。
“说话。”单烽扼住他的脸,“想看我死透了没有?鬼有没有影子?”
“你还活着。”谢霓道。
“你很失望?”
说话间,半凉的蜡油,顺着单烽手臂滑落。
灼烫逼近的瞬间,谢霓一把抽开了单烽的手。
可一连串蜡油,却如抖散的长鞭一般,直直抽在了身上。
头发、脸颊、嘴唇、手腕、指尖……
……
单烽已把蜡烛抛在他怀里,用神念拘束着火苗,两指上沾满了火烫的蜡油。
“鬼会有这么烫吗?”
……
谢霓的眼睛都湿了,只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松开那支红烛,只是把烛身握得变了形。
两弯银臂钏,急促跳动着,也被红烛照化了。
单烽咬住他侧颊,果然冰冷一片:“美人蛇,冻僵了?”
……
“我烫到你哪了?”
【作者有话说】
别锁我别锁我,是千年等一回的蜡烛品鉴大会[可怜]
第198章 牵衣犹怜
哪怕已有了准备,那种心理上的极致体验,依旧远远超想象。
爱?恨?
得偿所愿?
还是在大恐怖中,终于一脚踏空?
不能再回头了。
红烛光满,已烧了大半截,每一缕空气,都在融化。
抓着红烛的那只手,垂在腹部,从指缝到腕骨,一片狼藉的烛泪,光莹莹地往肘弯里流。
两轮银钏,一只陈旧,伤痕累累,另一只光洁明亮,宛然如新,彼此对映着,都被汗浸透了,勒不住肘弯,连红痣都游出了大半。
针刺出血一般,陷在更凌乱,也更残暴的齿印中。
吱嘎吱嘎!
烛火急促地颤动着,甚至到了惨烈的地步,每一次弹跃,都自罗帐中,生生透出一道炽红的轮廓。
“又透出来了,”单烽在谢霓耳边道,“这么薄。”
他又去按谢霓的手背,薄薄的,玉伞一样的骨头,连指尖都被烫得发红。
谢霓早就没什么意识了,整个人仰靠绣枕,歪在湿透的黑发里,抖得厉害。眼睛半闭着,被按住手背的时候,也只会轻轻抵着他,发出痛苦的鼻音。